我對上鳳冥的視線：“住在這兒挺好的，我……”
“你真是太不成器了！”鳳冥一甩袖子，正欲再說些什麼，璧華卻阻攔道：“鳳帝！”
鳳冥冷哼一聲，麵色發黑地跟著璧華進了屋，我心中忐忑，躲到窗戶下，偷聽他們的對話。
“當初她幫我擋了天劫，照顧她是理所應當的。”
“嗬，她迷糊也就算了，你心裏還不清楚，那是因為你們的天劫恰是同一時間。”
我一愣，原以為璧華照顧我這麼些年，是因為我當初救了他，沒料到，隻是一場陰錯陽差。但那又如何？既然我喜歡他，便不會離開。這時，我又聽鳳冥說道：“鳳凰曆經兩次天劫，方能成年。她下一次天劫快到了，若沒有我的相助，如何安然度過？”
“這不勞鳳帝您操心，我自當護她周全。還望鳳帝不要強人所難。”璧華毫不退讓。
鳳冥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妹妹，你總要回仙島，我是為你好。”我卻正因璧華的挽留而沾沾自喜，並未在意。
然而，該來的還是會來。眼見下一次天劫的日子漸漸逼近，我才漸漸躊躇起來。平日疏於修煉，這下……可麻煩了。
璧華見我整日抓耳撓腮，活像隻野猴子，一邊笑，一邊拉住我：“不用擔心，我已經將一半內丹化成鐲子，你戴上，就不用擔心天劫了。”
我知道璧華道行高，隻是對妖來說，內丹是修仙的象征，失去它，便失去了多年道行，而他卻毫不猶豫地將一半內丹交給了我。想到這兒，我心裏猛地一緊：“給了我一半內丹，你怎麼辦？”
“我會暫時閉關，待你渡過天劫，再將內丹還給我，也無大礙。”璧華纖長的手指滑過我的發梢，帶起一陣酥麻。我半眯著眼，在他懷中蹭了蹭：“璧華，你對我真好。”
“嗬。”璧華輕聲地笑，猛地湊過來……他呼出的氣息圍繞在我鬢角耳垂之間，時緩時急促，有股難以言喻的瘙癢感，我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小心肝撲通地亂跳。
那張臉緩緩地靠過來，柔軟的唇一點點壓在了我的唇上，我目瞪口呆，驚得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過久，璧華才低聲道：“小蛋，等你成年，我們就……”
“嗯？”我抬起頭看他。璧華卻隻是搖了搖頭，沒往下說。
天劫來得急且快。這一日，我還在曬太陽，天空中卻瞬間烏雲翻湧，狂風四起，漆黑一片。蜿蜒如火蛇的閃電劃破雲層，響雷一個接著一個。好在有璧華給我的鐲子，我隻需靜靜地等天劫過去。
不料……
“妹妹，那蛇妖究竟有什麼好的？”一回頭，不知鳳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隻見他伸出手，一道光拂過，餘下的事，我再也不知。
六、大明湖畔的龍蛋
“快到家了。”哥哥拉著我的手，自從我渡過天劫後，他便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到了我。
遠遠望去，仙島有祥雲環繞，如夢似幻，待霧氣漸漸散去，天光灑下，黃澄澄的，更有梧桐常青，琪花不謝，白玉鋪地。我跟在哥哥身後，登上正中央的一座小島，心中不免感慨了兩句：此處跟他的茅屋比起來，可謂氣派非凡。
茅屋？誰的茅屋？哥哥說我從出生便一直住在仙山上呀。
哦，忘了說，在曆天劫的時候，我被雷劈了腦袋，把以前的事統統忘了。幸好哥哥在旁邊，不然，我恐怕連家在哪兒都不記得了。
在仙島，我每日調戲小鳳凰，過得相當愜意。偶爾手腕上瑩白溫潤的鐲子會發出淺淺的光芒，我覺得怪異，卻也並未細想，大概是哥哥從哪裏淘來的奇珍異寶吧。
哥哥大概也覺得日子無趣，開始為我四處張羅著替我相親。
“這是龍族的太子，敖景。”跟在哥哥身後的是一條白龍，我盯著那白色龍鱗，不由得愣了一下，印象中好像還有誰有著一身白色細鱗來著？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灼熱，白龍一道眩目光芒閃過，長身玉立的俊美青年出現在我麵前。他柔和地望向我，一絲笑意如漣漪般泛起，如同春風拂麵，冬雪初融：“你還記得小時候與你玩耍的那顆龍蛋嗎？”
我想說不記得了，可瞧他目光炯炯的模樣，卻又說不出口，隻好嗬嗬笑著地敷衍過去，沒想到這貨還是我的青梅竹馬！
渾渾噩噩中，族人都歡天喜地說，我在幾日後要與敖景大婚了，龍配鳳，再合適不過了。可……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我怒氣衝衝地找到一臉喜氣的哥哥，他卻訝異地看著我：“你不喜歡敖景？”
倒也不是，敖景好歹是個美男子，何況我也沒有喜歡的人……吧？我下意識地看了眼手上的鐲子，有些不安，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大婚的那一日，仙島之上鑼鼓喧天，觥籌交錯。
紅緞滿堂，鳳冠霞帔。我瞧著笑盈盈地牽住我手的敖景，心中百般滋味。
突然，仙島之上有人叫道：“有人闖進來了，快……”
我驚訝地望著站在門口的“大膽狂徒”，他的容貌明明算不上出眾，卻莫名覺得熟悉。
哥哥憤怒地劈毀屋內的一根梁柱，吼道：“蛇妖，你竟敢尋到這裏來！”說著便提劍上前走去。
那人硬生生地接了哥哥一掌，踉蹌著退後了幾步，我望著他瘦削的麵容，淩亂的袍子，不由得愣了半晌，手腕上的鐲子發出灼熱的光，燙得我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前塵往事，像是潮水般，湧進我的腦海中。我捂住頭，慘跌在地上。掙紮著睜著眼，可視線裏卻是一片模糊。
我想起，璧華第一次為我洗手作羹湯時，被灶台的煙熏得灰頭土臉，狼狽得很；我想起，璧華擁我入懷時，溫煦的笑容和柔和的動作；我想起，璧華站在屋簷下，遠遠地看著我和葛月打鬧，一旦我被欺負，便不管青紅皂白，將葛月趕出去；我想起，璧華輕輕地吻上我，像對待世間的稀世珍寶……
我想起，我喜歡璧華。我愛他。
可惜，已經晚了。即使璧華道行再高，麵對鳳帝，便占不得半點優勢。更何況，他的一半道行……我掙紮著站起來，慌慌張張地想將鐲子摘下，遞給璧華，卻隻看到鳳冥的長劍刺入他的胸膛，溫熱的血淌了一地。
鐲子掉落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璧華艱難地轉身望向我，嘴角上彎，隱隱含笑，我清楚地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雖然聽不到聲音，我卻知道，他在說：“小蛋，我們回家。”
我突然覺得頭昏腦漲的，很疲憊。
遠遠地聽到鳳冥聲嘶力竭地喊：“妹妹，對不起，我解開你的封印，你別……”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隻記得，鳳凰涅槃時的火可燒盡世間的一切。
我醒來的時候，鳳冥守在一旁，神色憔悴得很。見我睜眼，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欣喜地撲上來：“妹妹，你總算醒了，好在南華上仙救了你一命……”
“璧華呢？”我啞著嗓子打斷他。
鳳冥長歎了口氣：“你竟喜歡他到這個地步，罷了……他臨走前，說等你回家。”
我顫抖著推開茅屋的門，抬頭，看見璧華正坐在那兒，眉眼雅淡的他，似是隔著千山萬水般朝我微微一笑：“回來了？”
“嗯。”我聽到自己問，“璧華，現在你願意以身相許了嗎？”
璧華笑著敞開袍子：“任君采擷。”
七、我願君心如我心
我是璧華，我喜歡那隻被我撿回來的、傻傻的鳳凰。
一尺長的蛋身，孵出的要麼是龍，要麼就是鳳，倘若不是我好奇鳳凰出生時的模樣，我也不會將她撿回去，沒料到，她卻一直認為自己是隻小雞。真是有趣。
她是個極其調皮的孩子。鳳凰不應當都是華貴矜持的嗎，為什麼她卻總是惹麻煩？有時候我想，她實在是欠揍，可當她無辜地望向我，拿毛茸茸的身子蹭著我的掌心撒嬌時，我的火氣就全沒了。
好不容易，她學會了化形，蹣跚學步，跌跌撞撞地撲進我的懷抱。於是，在漫長的、枯燥的修仙之路上，我第一次學會了惦記人。
然而，她終究還是走了，我便整日倚著窗戶看斜陽，靜靜地等待時光流逝。
葛月怒氣衝衝地來找我：“你明知道小雞仔被她哥哥封印了記憶，為什麼不把她帶回來？別說什麼為她好，我知道你的心是被墨浸過般的黑。”
“你不了解鳳凰的脾氣吧？”我望向他，“鳳凰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便不會珍惜。若不是刻骨銘心，她總有一天會膩煩。”
“你……”葛月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稍稍一想便知其中緣故，氣得指著我直罵，“神經病！”
我懶得理他，是啊，我病了，隻不過是相思病，無藥可醫。
想起前些日子那隻蠢鳳凰來找我，他帶著輕視的目光斜睨我：“妹妹她已經忘記你了，你一隻區區蛇妖怎麼配得上鳳凰，素來隻有龍鳳呈祥。”
是嗎，不過那又如何？她的身上有我一半內丹，更何況，她是那麼喜歡我，倘若我倒在她麵前，她又怎麼會記不起我來？
我抬手，堪堪擋住日光，淺淺地笑著，聽說今日她成婚，那就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