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果子?紅紅的,一顆顆綴在矮樹叢上,滿山滿嶺都是。她捏下幾顆放鼻下吸吸,立時感到有一股香甜味浸潤著肺腑。她見老漢已遠去了幾十步,就急忙一陣小跑趕上去。
大伯,這是?
稔子。
稔子?好吃嗎?
變紫了才好吃。
一問一答,很簡單。她本想和他套套近乎,可是不能,因為老漢對她愛理不理的,隻顧匆匆趕路。她覺得他有些古怪,既熱情又冷漠。她想起剛才的事就想笑:在山外停車點下車,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忽見有個笑眯眯的老漢立在車門前,手裏拿著塊寫著“到稔嶺山的老師找我”幾個字的硬紙殼。她很高興地迎上去叫聲“大伯”。他一見她,先一愣,接著笑意頓失,再接著拿過她的大件行李,冷冷地說聲“走吧”就走。真怪,不,真逗!一定要揭開他一熱一冷的秘密。她就在坎坷崎嶇的山路上緊攆著他走。
幾經轉彎迂回,終於了解到了個中緣故。老漢說,去年此時也是他接回去一個老師,男的,可幹了一年就走了。今年又來接新老師,不想竟是個妹子。
妹子怎麼啦?她問。
山裏苦,男子都留不住,妹子更是兔子尾巴。他答。
長不了?哈哈,大伯,你放心,我不會走的。我爸說,他曾在山裏插過隊,所以連我都很有山裏人的性格和氣質。
牛頭馬嘴往一塊扯。笑話!
真的,大伯,我告訴你我是怎以來的吧:我今年師專畢業,學校號召我們到艱苦落後的山區任教。我及時報了名。父親知道我的誌願,很高興,就和有關部門聯係,又了解到這裏缺老師。這不,我就來了。
上次那個也說是自願來的。可……
大伯,你還是不相信我?
老漢不做聲。他見她走得氣喘籲籲的了,就讓停步休息。喝過水休息片刻後,頓覺清爽精神了許多,兩人也相處得融洽和睦了許多。
我爸交代我,來到後要找一個叫稔花的人。大伯,她是?
稔花?她是我們村的支書,今天我就是她派來的。老漢說完就認真地審視她,接著囁嚅著問:你爸他,可叫龍誌新?
對呀!大伯,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妹子,你原是大山的女兒,是我們稔嶺的稔子果。你到底回來了!老漢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妹子老師直眨眼睛,大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爸一直沒給你說過什麼?
我來前他說過,我有一段鮮為人知的身世,一直不告訴我是怕我聽後難受或引出不必要的麻煩。他說現在好了,你到稔嶺山當教師,就會知道一切的,也遂了老一代人的心願。他還叫我要好好地待稔花。可稔花是誰?
老漢喝了口水,慢慢說著,龍誌新在稔嶺山插隊落戶期間,和當地的鐵姑娘隊長稔花相愛結婚,不久生下一女孩。後來插青返城,稔花很看得開,認為插隊是潮流,返城也是潮流。兩人就好合好散了。稔花本要把孩子留下,可誌新考慮到女兒以後的教育和出路等,就帶走了。
我就是那個被帶走的女孩?
對!稔花就是你媽。你一提起她我就一個激靈,覺得你麵熟,原來你和她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
妹子老師驚詫得目瞪口呆。
稔花,我原是她結出的果子……大伯,我媽她好嗎?
好,還硬朗得很呢!走,回去找你媽!
又上路了。她很興奮,一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叨咕著:媽媽,我回來了……
這百畝坡地今年種蔗,在政府的扶持和農技員的指導下,長勢十分喜人。如今,村民們收蔗了,一排排砍倒,一捆捆紮好,等待著運往糖廠。村裏大牛有部加長東風大卡車,他輪流著幫大家拉運。
二叔家的蔗也砍了,在地裏碼了一大堆。
“爸,大牛講明天就輪到幫我們運了。”香桃高興地告訴父親。
“不!漚幹在地裏我也不要他運。”不料父親卻這樣硬梆梆地說。
“還記著你們那時的陳年老帳!”女兒嘟著嘴頂父親。
“就是。你給我到河對岸村子去請車子!”父親冷著臉命令道。
香桃無奈,走了。她心裏還在嘀咕,都什麼年代了還老記著過去的事……原來,七十年代時當大隊長的大牛父親曾割過二叔家的資本主義尾巴:二叔開了幾分荒地種了蔗,結果大牛父親派人把未熟的蔗砍了。此後二叔一直記恨著大牛父親。同住一個村子,辰時不見未時見,可二叔硬是二十幾年不理不睬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