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回家休整(3 / 3)

“‘巴黎聖母院的敲鍾人’——請原諒,我隻好這樣稱呼你了!我的朋友,你在哪裏?我找你,請你來信告訴你的姓名和通訊地址。”

在某日的《公安報》上刊登了這樣一則奇特而有趣的“尋人啟事”。登啟事者是北京大學的學生朱碧春。

原來朱碧春和被尋者有過一次由鄙視到崇敬的相遇。

——列車“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爬出市區,然後在廣漠的原野上風馳電掣般飛奔。

他從車尾向前走著,經過好幾節車箱也沒找到一個位子。他繼續走著,喏,那兒有個皮箱占著一個位子。可一看旁邊坐著的人,他又有些氣餒了——那是一位異性公民。她粉臉高昂,目不斜視,像女神維納斯——在漂亮的異性公民麵前他總有點自慚形穢。不過試試吧!

“姑娘,請讓個位子!”

姑娘看他一眼,冷冷地說:“你不見嗎?有箱。有人。”

“哦!”他應著,但不走。他不相信她的話。

如果換一個人,她會爽快地讓坐的。而眼前這個人,使她感到有點惡心:臉堂黑黝,眼窩深陷,門牙裸露,左腮邊還有一道傷疤。嗯,有點像《巴黎聖母院》裏的敲鍾人。興許是個惡棍,是個歹徒。不讓,絕不能和這種人並排而坐!

他隻好退到車箱末尾角落裏。這兒有輛破舊手推車,他就坐在舊車鐵架子上。唔,也不錯!他正想清理一下自己的頭緒,忽見從車箱前頭走來一個青年男子,英俊倜儻,風度翩翩,胸前戴著一枚校徽。是學生。噫,怎麼有點麵熟?他眨幾眨眼皮,極力挖掘腦中潛存的記憶,對,沒錯,是他!好家夥,自投羅網來了。真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隻見那青年走到“維納斯”麵前,有禮貌地問道:“請問姑娘,這位子?”

“空著呢!請坐!”她說。

隻隔著兩排座位,他們的談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你是電影學院的?哪個係?”她問。

“創作係的。叫安負浪。請問姑娘你?”他答後問。

“在北京大學讀中文係。朱碧春。”

“嗬嗬,今天我們學生哥學生姐遇到一塊啦!真巧!”

“可不是。嘻嘻,剛才‘巴黎聖母院的敲鍾人’要位子,我不讓。”

“你說什麼?那奇醜的人複活啦?”

“不知道。反正有點像。”

“哦。哈哈。”

一路上,他們談得很融洽很投機。安負浪大談電影,從《小花》到《武則天》,從劉曉慶的初露頭角到成為影後;又從《紅高梁》到《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從張藝謀和鞏俐的合作到他們最後分手……她不時點頭頷首,聽的多講的少。看來她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一直注意著安負浪和朱碧春的談話,此時又聽他們商定:反正離開學還有兩天,不如在市裏玩兩天再說。

他心裏笑笑。

夜暮降臨,車窗外不時閃過遠的近的燈火,不時掠過模糊的清晰的建築物。“嗚——”列車呼出一口長氣,又“吭哧吭哧”地慢了起來。到北京市了。

安、朱相攜下車。他也下了車。

安、朱住進了一家個體開的旅店。他們都覺得旅途辛苦,當晚都不想外出遊玩。衝過涼吃過飯,安負浪便到了朱碧春的房間侃大山。

正侃得十分投機,這時進來兩個陌生的青年男子,一個瘦高,一個胖矮,都露出一副令人討厭生畏的猥褻凶殘的臉貌。朱碧春不解地望著安負浪。安負浪也一改原先彬彬有禮的大學生風度,對她邪眉邪眼起來,接著他對倆來人打了個眼拐。瘦高人嗖地亮出一把尖刀,抵著朱碧春的脖頸,說:“你若敢哼半聲,我們就要你的命。”話音剛落,胖矮人便一條爛毛巾塞進了她的嘴裏。然後兩人把她推到床上放倒,一個按住她的雙手,一個按住她的雙腳。瘦高人說:“這學生姐十分的水嫩,味道一定十分的好。大哥,你先嚐吧!”安負浪應聲“要得”便脫衫解褲,完了又淫笑著去摸她的胸脯,去摳她的兩腿間,接著去撕扯她的衫褲。

此時門外突然闖進三個警察,“住手”一聲喝叫,就一個對一個,一陣眼花繚亂的拳腳鬥打,不久三個歹徒便被銬住了。朱碧春瑟縮在床角落裏,驚惶甫定,才發現那為首的警察竟是今天在火車上見到的那個“巴黎聖母院的敲鍾人”。

“‘學生哥’安負浪,你為了繼續作惡,把自己的姓名顛倒用了。現在我幫你正過來:林誌安。你還認得我嗎?”為首的警察問。

林誌安茫然地望著對方。

“那麼你該記得我臉上的傷疤?那次真便宜你了。”那警察說完又命令手下人:“帶走!”

臨末,那警察要及時送朱碧春去學校。她也巴不得趕快逃離這個鬼地方。

路上,他告訴她,林誌安是毒梟兼流氓頭子,一年多前在國界線邊他們就較量過。那時他們人多,他受了傷。他尋了他一年多,今天總算把他逮住了。“以後你也得注意點,不要被一張英俊的臉蛋和動聽的話語所迷惑。”

“嗯。”她應道。心想,是啊,其貌不揚的人不一定是壞人。今天要不是遇上他,自己……她不敢往下想,身子條件反射地顫栗起來。她本能地摟緊他的腰。

北京市的夜,一切都沉浸在燈光的湖海裏,顯得協調,溫馨,祥和。他把她送到宿舍門前。

“請問恩人的姓名?”他要走了她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誰。

“你就稱叫我做‘巴黎聖母院的敲鍾人’得了。”他自嘲地說完,騎上摩托車走了。

“哎——”她舉手喊道。

可他未停,隻把疑問和失落留給她。

在以後的日子裏,那次事件常在她的腦中縈繞,他的影子常在她的眼前閃現。抹不掉摔不脫。這倒好,她覺得卻給多彩的生活增添了一種情趣。就像絢爛的早晨多了一縷美麗的霞光,像廣袤的夜空多了一顆耀眼的亮星。一個人對一個人有了好感,就總往他的好處想,何況他的形象原本就沒有乍見時自己認為的那麼醜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了他,但一定要找見他。

於是她便登了那則“尋人啟事”。

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也未見到他的來信。

這天,她去閱覽室看報紙。《公安報》她是每次都要瀏覽一遍的。她瞄完上麵那一張,就往下翻,在第二張的頭版印有一張兩寸圈著黑框的照片。啊,這不就是他嗎?——“巴黎聖母院的敲鍾人”!原來他叫淩雲龍,是本市公安某分局的一個刑警隊長。他在不久的一次與歹徒的搏鬥中因寡不敵眾給捅了幾刀,犧牲了。她看著看著,鹹澀的淚水迷糊了雙眼,掛滿了兩腮。啊,那一顆亮星消失了……不!亮星沒有消失,他已經隱藏在自己的心中,永遠……

她趕到淩雲龍的單位,正趕上開追悼會。她來到家屬身邊,親昵地叫淩母一聲“媽媽”。淩母詫異地看著她。“我是雲龍的女朋龍。我來遲了。”她說。

淩母霎時新淚迭舊淚,一把摟住本來要成為自己媳婦的美麗的姑娘……

199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