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滴翠,百鳥爭鳴。
金發的心情就像這大自然那樣明媚和諧。原來今天五嬸要帶一個看上了他的姑娘來看他。
他在薑棚裏忙乎著。思緒的閘門自然而然地打開了——他是孤兒。早些年,他偷過東家的雞,摸過西家的狗,伐過左鄰的樹,砍過右鄰的竹……因此他進過班房挨過勞改。他進去後一直在反省自己,在思謀補償自己過錯的法子……出來後就默默地在村外路邊的荒地上盤弄——他種了十幾畝大肉薑。外麵市場薑貴,兩年下來他就弄了八萬元。那天,他把這錢全部交給村民組長瑞華。他建議修一條簡易公路通山外,還說了一通“要致富先修路”的道理。
村民們驚詫過後便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浪子回頭金不換。金發,好樣的!修路,幹!瑞華,你就領頭吧!”村民們說。“我說,這錢除了買水泥鋼筋外,我們出力獻工不該計報酬。你看人家金發哥八萬都捐了。我想剩下的錢蓋個學校辦個教學點多好。我們村離完小遠,較小的娃崽可就近上學。”春妮說。
“對,劃算!用這錢辦兩件事。”大家讚成春妮的意見。
……半年過後,近十裏的簡易公路修通了;學校蓋好了。開學了,大家推舉春妮任教師。
那天,村民們辦了幾桌酒菜。席間,瑞華等頻頻給金發敬酒,感謝他對村上的貢獻。他很受感動,舉杯回敬了村民們,他也感謝父老鄉親們從此看得起他,感謝大家為這兩個工程出了力流了汗。末了,春妮過來,她代表全體學生及家長也敬他一杯。這當中,他發現春妮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他可是第一次領受姑娘那多情的眼神啊!
自此,他堂堂正正地做人,充充實實地過日子。不想如今又有看上自己的姑娘。他覺得自己也得到了補償。
隻不知這姑娘是誰?
中午,五嬸人未到聲先來:“好香呀!金發,煮什麼來著?”
金發迎出棚門口:“野雞燉冬菇,野兔炒竹筍……”
春妮從五嬸身後現出:“哎喲,全是山珍!”
“春妮,你也來了。”
“是呀!我好有口福。”
五嬸叫開飯。金發想,不是說要帶個姑娘來的嗎?怎麼沒有?可他不敢問,就開飯。
幾杯醇香糯酒落肚,金發終忍不住,問五嬸:“你不是說要帶個人來的嗎?”
五嬸看著他:“哎呀,你這個傻瓜蛋!這不來了嗎?”
“什麼?是她?春妮?”
“怎麼,你不滿意?”
“這……”金發好久才回過神來,“不敢!不敢!”
五嬸歡笑。春妮羞澀。金發陶醉……
60斤,今天挑得最多,以冬好高興喲!想起讀書時課本裏的知識越來越深,腦子裏裝的東西越來越多。這肩膀上的力氣也一樣,越練越大。記得第一擔草才挑30多,接著40多、50多,今天60斤。六五三十,今天就得了3元錢。
以冬又到山上趕割下午挑回家那擔。她一天得割兩擔草。第一擔挑去磚瓦窯賣,第二擔挑回家燒。那牛在對麵衝裏,那兒青草多多,又有同伴幫看,沒事的。
被割斷的龍骨草在她的鐮刀下刷刷地發出動聽的響聲。她捏捏口袋裏的錢,覺得今天一點也不累。記得媽媽講過,人的力氣就像井中水,永遠也冒不完。媽說得真對!
想起媽媽,淚水又模糊了以冬的雙眼。媽媽病死快一年了。媽死後她很辛苦,早晚養牛中間讀書。她還感到十分的孤獨,十分的冷寂。想起媽媽,她覺得沒了勁,渾身累遝遝的,雙手軟綿綿的。她幹脆坐到一棵小鬆樹蔭下,眼癡癡地想那永遠也想不完的心事。
媽媽在時,爸爸是個多好的人啊!和藹可親,笑臉迎人。媽死後爸也變了:臉上像敷了一層冷霜,說話高聲大氣。還學會了吃酒,老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講一聲看一眼就叫你害怕,就叫你發抖。
“下期莫讀了。”上學期末爸就板著臉說。
下學期沒書讀了,可以冬多想讀啊!她才讀到四年級,老師講過,後麵還有很多很多知識呢!可惜自己才讀到四年級。唉!沒書讀了,自己就要成為養牛妹,割草妹了……
太陽已給山頂那棵大樹檔住,給這裏投來一塊好大的陰影。熱浪小多了,涼快多了,以冬趕忙再割幾把草,趕忙捆好。這時就見夥伴們趕著一群牛過來了。她挑起草擔跟在隊伍後麵。
晚上臨睡前,以冬又習慣性地拿出書包,從裏麵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便露出一紮錢。她慢不經心地數了數,共48—04元。她托著腮,對著自己用汗水換來的錢開心地笑了。才二十多天哩!再割二十天草就夠了。不,要繼續幹下去。找多多的錢才好哩!她把錢包好放好,又翻出讀過的書,默默地念著……
日子過得真快,七月半過後不久,暑假結束了。
這天晚上,以冬一家三口在吃飯。爸爸同樣一箸菜一口酒,咂咂地幹了一杯又一杯,弟弟紅哥也吃得津津有味。隻有她以冬吃得沒滋沒味。飯幾粒幾粒挑著吃,菜一點一點夾來吃,似覺飯粗、菜鹹。其實是她心裏有事,有話要對父親講,卻不知怎樣開口;想好了又怯怯地不敢出聲。直到吃飽了飯,她才鼓起勇氣說:“爸,開學布告都貼出兩天了,我……”
爸爸又瞪起那雙血紅的酒眼:“不是說了嘛?不讀了!”
“不是……”“不是什麼?”“我是說弟弟。他,7歲了,該上學了。”“紅哥明年讀。今年沒錢!”
以冬進房拿出那個紙包,放在桌上打開,“90多元。足夠了的。”
父親見了錢,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來,又高聲大氣地喝問:“哪來的?咹?”
以冬把自己割草賣的事告訴父親。父親望望那遝錢,又望望女兒。他臉上的冷霜慢慢地融化了,漸漸恢複了過去那種和藹可親的容顏,吐出一句和過去一樣十分慈和的話:“孩子,真難為你了!”說完一把摟著女兒,又說:“孩子,爸好苦啊!身上心裏都一樣,好苦!”
“我知道的,爸爸。”以冬在父親的懷裏說。她領受著深沉的撫愛,好久好久沒有領受過這種撫愛了,她眼裏沁出了熱淚。
父親撫摸著女兒的頭,“你媽病了兩年又去了,我們家欠了幾千元債哪!不知到幾時才還得清。爸才狠心講不讓你讀書了。你不惱爸爸吧?”
“不惱的,爸。”以冬揩一下眼淚說。
才11歲的孩子,多懂事!真應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那句話了。他想。他反省了這一向來自己對孩子們的態度,感到十分內疚。“以冬呀,你明天拿你自己尋來的錢去學校報名吧!紅哥明年讀得的。”
“不嘛,女孩子不讀不要緊,男孩子可得讀。好多人家都這樣的。”以冬說。
父親思索一下,咬咬牙,說:“這樣吧,明天賣了欄裏那頭白豬,你們姐弟都讀。”
“那……家裏的活?”“我再苦點累點,挺一下能過去的。”“爸,你就別吃那麼多酒了,好嗎?”“這個……好!吃酒誤事化錢。爸戒了,堅決戒了。”“爸,你真好!”
以冬說著又親昵地往父親的寬懷裏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