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無非是新的空虛1(1 / 2)

接下來的日子,他終於明白她隻是在消極適應。交談的話題永遠是日常生活中的乏味問句:回來了?睡了嗎?善銘在哪?他說什麼安排什麼,她都會說好。無關意願與否,而是她倦於應對,不願卷入與他的任何爭辯中。在他懷裏,她的視線從他的肩側飛出老遠,神情木訥地好像一個大病初愈舉止遲鈍的孩子。他在逗善銘玩的時候,她在一旁怔怔地微笑。那笑卻極其疲乏。那雙如水的眸子無聲地告訴他——她不快樂。不再快樂了。

貌合神離的生活讓人覺得虛空。

問題還是在那裏,無言地像一堵繞不開的牆盤橫在他們之間。沉重的虛空。

她不快樂,他又何嚐是快樂的?

他還是不後悔把她留下來,貌合神離也好過這個家庭支離破碎。

在這座房子裏他曾一個人清冷地來來去去。跟詠恩結婚後,房子裏的空虛漸漸被填滿,變成一個充裕而幸福的世界。新添的大唐鳳語正生機勃勃地開著花,鬱鬱地吐著芬芳。寶貝兒善銘已能輕快滿屋子奔跑,繞在他的膝前甜甜地喊爸爸……他雖主載著這一切,可是這個世界的生機與靈魂就是詠恩,他怎麼可能放手?

現在即使已變成束縛她的牢籠,他也是陪著她一起鎖了進去。

之後,霍景終於對詠恩開始憂心了,因為她接連一個禮拜回家都非常晚,回來時樣子疲憊,眼睛卻漸漸有了些許光彩,她的個人世界中似乎滲了些新的東西。好在那時已經替善銘請專業的幼兒啟蒙教師了。小淘氣每日被老師那雙能變出無數種花樣的巧手吸引住,搞破壞的行為收斂了不少,並且迷上了疊紙飛機,不再過分地依賴媽媽。

霍景才露出一點詢問的眼神,她已做出不願多交談的倦怠,丟出兩個字:“加班。”爾後就是靜,靜到隻有聽到牆壁的秒針在走,浴室的水聲在嘩嘩地單調地響。

一日,時針指到十一點半了,詠恩還沒回來。

霍景坐在房裏把一張報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思索她連日來的行為有點不對勁,心裏翻騰著猜測她在工作環境中發生的無數可能。他沒敢去催她,畢竟這已是她自由的底線了。他懸著一顆心坐到十二點,終於聽見嗒嗒的腳步聲到了門邊。詠恩推開門便說:“恭喜我吧。我的陶藝作品被老外選中了,現在在考慮批量生產,所以要加班。”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她眉飛色舞,精神洋溢的樣子。

霍景問:“什麼作品?”

詠恩聳聳肩:“鳥籠子罷了。經老李的修改,變成了達利的超現實主義風格。不過,材料還在想,也許會去找些粗獷些的陶泥,再加點金屬材料。我對工藝實在不在行。真的很奇妙,那位金發老太太對我的作品一見傾心!”

霍景好久沒有聽到她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了,而且那樣興致勃勃。眼睛裏亮晶晶燦然若星辰。他指指牆上的鍾:“恭喜你,但你也回來太晚了。”他被她感染到好心情,親昵捏捏她的臉:“晚上多餘點時間在家裏比較好。”

詠恩借脫外套不露痕跡地避開他的動作,說:“是你回來早了。”又回轉身來:“下周會更晚。我在文化館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打算晚上住那兒,省得太晚回來吵到你們,中午再回家。”

租房已是辦妥的事了,先斬後奏,她似乎並不介意霍景怎麼想。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愜意地陷入自我的憧憬中:“先住十幾天,忙完這一陣就好了。”

霍景把睡衣遞給她,斬釘截鐵地說:“不妥。”

詠恩攸地睜大了眼,露出很久未曾有過的期待和渴求:“就十幾天……”

霍景伸手把她沾在臉龐的發絲輕輕拈開,皺眉說:“去洗澡,很晚了。”

詠恩眼裏燃起的光采逐漸暗黯下去,恢複已往的樣子。她抱膝而坐,歪頭盯著天花板的枝形吊燈失神許久,繼而神經似地發笑:“好吧。我就是這樣的命。早認了!”

洗完澡出來後,房間一片昏暗,那盞小夜燈在床頭寂寞地圈出一片曖黃色光芒。夜色已深,她卻沒有絲毫的睡意,盤著手在房間像遊魂似地踱著步子。走到第二圈,霍景終忍不住掀被下床,把她打橫抱了塞進被子裏。他的手臂橫在她有腰側,歎息一聲:“我沒說不行。隻要你覺得開心就去做。我是怕……”

“我走不了!”詠恩急促地截住他的話:“你沒點頭,我怕是腿跑斷也逃不到哪裏去!”

“我沒想囚禁你,是怕你太辛苦。”他的聲音輕不可聞,帶著一種悲涼:“詠恩,對我寬容一點。”

第二日,詠恩找了鍾點工把租的公寓仔細地清掃了一遍。房子是商住兩用的高級公寓,家用設施全是新的。她換了新的床單被套,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收櫃子裏,在客廳裏插在一大束百合花。加濕器的水裏滴入一兩滴薰衣草精油,呼嚕嚕地打著水泡,空氣裏全是清新香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房子裏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這種能夠一個人獨處的自由感覺卻很不錯。她訂了一年的租約,忙完這十天後,她每個月還是會在這裏住一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