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無非是新的空虛(1 / 2)

她一個念頭還未轉完,他已趨近身,把她從沙發裏拉起來,把槍一把塞到她手裏。

這柄黑色的槍嶄新鋥亮,落在她手上沉甸甸的,她嚇了一跳,縮著手要掙脫。他不許,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扳開,逼她握住了槍。她使勁地往沙發裏縮著身子,驚恐地說:“霍景,你要做什麼!”他不答話,想了一想,又把槍拿過來,手腕一轉,槍口朝上,哢嚓地一聲,利落地把保險打開了。他冷著臉又重新把槍放在她手裏,強硬地抓了把她的手扣在板機上,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槍口猛地一轉,準確無誤地抵在了他自己的心髒位置。

他眼神鋒利,嘴角邊卻帶一點微笑:“既然你忘不了鄭南的事,覺得我罪不可赦,想以離開來懲罰我,幹脆替鄭南報仇,一槍打死我!保險已經打開了,你隻要用一點力——”他的手指慢慢地扣到板機上:“我是害死了鄭南!他們害我顏麵盡失,差點地位不保,我發過誓,要讓他們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我沒辦法說服你接受這個結果。事情也與你完全沒關係,你要因為這件事而害死自己,我會痛苦一輩子。來,幹脆點,痛快點把這事解決掉!”

“你瘋了。”詠恩完全驚慌失措,沒想到他來這麼極端的方式。避無可避,幾乎緊張到站不穩,手指被他死死地按在了槍上,掙也不掙脫,手都快要痙攣了。末了,她放棄了掙紮,哀傷看著他:“霍景,你還是在逼我。為什麼我們要用互相逼迫來解決問題?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沒想過報仇這回事。我要離開,隻是想選擇一種讓自己心安的生活。求你放下槍,放下!別做這種兩敗俱傷的傻事。”

霍景還是不鬆手,他微涼的手指壓在她的手指上,穩穩地停在手槍的扳機上。隻要扣下去,他的胸口會轟然一聲輕而易舉地被打穿,轟出一個血口大洞,那顆心髒會隨著血散得到處都是。縱然命再硬,他也是死定了。她不是用死來威脅他麼?他也隻好豁出去了。

他冷笑:“放手?問題解決不了,我們會繼續無意義無休止的爭吵,讓我比死更難受。還不如來個更好的了斷,也省得你拿自殺來要挾我。我沒想逼你,也不想幹涉你的自由,隻是想你留在我身邊。這個要求很過分?你真這麼恨我的話,就開槍,替鄭南報仇,我不會怪你的。”

與魔鬼在一起,還是放棄是非對錯吧。要真讓她朝霍景開槍,她寧願自己死掉。他的手指又握緊了幾分,詠恩怕他真的會開槍,這下子反被他逼到絕境。她像喘不過氣來似地胸口劇烈起伏,吼道:“——我不要報什麼仇!你快點鬆手!”人始終是自私的,霍景即使再罪大惡極到該下地獄,那也是她老公。她記起那次他中槍時身上那個止也止不住的可怕血洞,這輩子絕不願看到第二次。她知道他想希望聽到什麼,臉上靜靜地淌下一行淚:“我明白了……我都聽你的,哪兒也不去。你把手鬆開。”

霍景騰出一隻手來抹她的眼淚:“可是,你完全不懂愛惜自己。”詠恩疲憊地接口道:“放心,我再也不會再說自殺之類的蠢話。”

手上一輕,槍“啪”地一聲跌落到地上。詠恩的心像根被人握在手裏扯得筆直的彈簧,突然又彈回來安全歸了原位,懸了這麼久,情緒還未歸位,眼淚涮涮地不受控製地掉著。她的身子麻木僵硬地被霍景摟著,聽到他在耳邊說:“我知道你會舍不得。”

他躬身揀了槍,轉身步入裏間,把槍收到抽屜裏原來的位置,悉心地落了鎖。其實槍膛裏壓根兒就沒有子彈。他知道詠恩絕不會朝他開槍,他當然也不會犯傻到朝自己開火。不怕死是一回事,槍走火是另外一碼事。他做事一向考慮得很細致,風險和收效在心裏盤算得很清楚。事情也算解決了大半,但他心裏有些煩燥——並不想同詠恩耍計謀,但沒別的辦法了。若在夫妻之間,也要機關算計,步步為營,做人又有什麼意思?

詠恩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地仰視著霍景。像個小孩似地臉上淚痕亂糟糟的,透著淚光的睫毛看起來又黑又重,板在臉上似乎令眼睛承受不住。驚恐未散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初次見到她時,他覺得這個女人清新,澄明,有點世故,卻天性中不脫孩子的純良和執拗。卻不知道就是這一點執拗氣令他疲於應付,她對世事絲毫不圓融,令他覺得相當疲憊。

這麼久以來,他費盡了心思去哄去騙她。本來認為謀害那奸夫淫婦是理所當然的事,可為了她,把那些事情藏著掖著,她問起來,他心裏總是驚惶,打起精神來組織嚴密的說辭來掩飾這些事。那麼久的事了,他總懷疑哪天一放鬆就說漏嘴了出亂子。太在乎她的感受了,就像心虛的小偷時時防著警察來突襲。看她失眠,他也整夜難眠,那些安慰的話令自己都開始厭煩了。

他深愛她。但愛一個人,不應該像打仗一樣慬慎,艱難。

愛情真的會讓人百折不撓嗎?他有點懷疑了。難道真的不適合和詠恩在一起?讓她接受他所做的事真的那麼難?要在一起生活到廝守到老,難道真的要給這位天真的妻子一點點洗腦?多麼浩大的工程啊,他們倆的觀念完全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