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忙得不可交,但堅持每周四天回家晚飯。一家人得有一家人的樣子。
保姆過來說,晚餐準備妥當,可以開飯了。霍景說等等,從詠恩手裏接過善銘,先要跟小寶寶親熱一番。詠恩看他的西裝都沒換,善銘抓著他的領帶,鞋子還在他身上噌著,便說道:“你的阿瑪尼沾上一身奶味可不好,他快要尿尿了……”
霍景和顏悅色:“不要緊。”便耐著性子逗善銘喊爸爸,善銘隻是啊嗚地啊嗚地發著音,小嘴倒是咧開了在笑。霍景嗬口氣撓他的脖子,他笑得更歡了。好活潑的小人兒!霍景注意到詠恩在發呆,問她:“怎麼了?”
“我看到蘇宜的新聞了。”
霍景把善銘舉過了頭頂,仰頭兩父子對著嘻嘻笑:“一個月前我托人送了花圈過去。”
從火化屍體到開追悼會,蘇家人辦事效果極高。送瘟神嘛。追悼會這種事在他看來很扯蛋。但他的禮數做得簡直沒話說,連蘇家人看見他都麵有愧色。他又說:“詠恩,你真像個佛教徒,總悲天憫人。”這兩人已化成灰了,這些事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總結一句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蘇宜這個人是不值得憐憫的。自殺對她來說很痛快。誰若是天天被打鎮定劑,像個癡呆一樣成天綁在床上,待在隻留有一小孔可以看到外麵的房間裏,是人都會自殺。
不久後,詠恩買了束菊花去給鄭南掃墓。
據說從國外運屍體過來,手續極其麻煩,光是費大筆錢都了不了事。鄭凡這個大男人竟然跟她在電話裏哭了一通,說,阿南客死異鄉,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他去美國把骨灰帶了回來。
詠恩蹲在墓前,對著鄭南的照片,輕聲問:“你說後悔——後悔不應該走?”
無人應答。天色不太好,天空的顏色是像煙燒完後抖下的煙灰色,攏著一層薄霧,似在無目的地在飄著,有幾隻黑色的鳥拍翅掠過上空,靜得可怕。不一會下起小雨來。詠恩在一重重青灰的墓碑前走過,隻朝著門回不回頭地往前走,心裏有點淒然。以後不想再來了。
出墓園後,她吩咐司機在市中心停。徒步去熱鬧的步行街,在喧鬧的人群中深呼吸一口氣:人還是要珍惜現在。
善銘順利斷奶後,去老李的陶藝坊報到。
看老李在速寫本上勾畫草圖,他的靈感像水龍頭似地源源不斷,兩個小時頭都未抬起頭來。勾出很多設計樣式雛形,再挑出一兩個,仔細修改。詠恩按他的小草圖畫出色彩效果圖。學裝潢出身的她,輕車熟路,手繪效果圖相當嫻熟。在這種嚴謹的工作氛圍中,慢慢地排除掉了那些憂心事。
晚飯和老周他們去川菜館聚餐,沒想到在附近碰見程城。陶藝坊在老展覽館裏的一棟民國時期建的舊樓裏,那已是政府保護的文物建築了。展館出口的對麵便是一家德式的三層紅磚樓,像個碉堡似地杵在那裏,有六十來年了。沾著文藝館的藝術氛圍,磚樓改成了一家有古董展覽的高級私人會所。
詠恩出門就看到程城從會所裏出來。
程城喝了幾個小時的酒,腦袋有些雲裏霧裏,但也沒有醉,全身上下處於一種半醉的興奮當中。看到詠恩,隻覺得驚喜。——她變樣了,有著內斂又媚氣的少婦之美。長發束起來,用一根簪子定住,耳邊垂下幾縷溫柔的發絲。穿大尺碼的白襯衫,黑褲子,平底鞋,腕上戴黑色cartier,身上沒多餘的裝飾,利落大方。
詠恩聞到濃濃的酒氣,問:“又喝多了?”
程城半開玩笑:“看到你,酒醒了。”
詠恩微微一笑:“是啊,我的樣子除了避邪還能醒酒。”
那邊幾輛車在使勁地按喇叭,車前燈一亮,白晃晃的光刺在兩個人身上。突兀地像捉奸似地,程城轉身罵:“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