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說來,對承受不了打擊,精神脆弱的人來說,昏迷是一件好事。她可以暫時不用麵對痛苦椎心的事,完全緊繃的精神可以稍微鬆弛一下,躲避一下心理的重壓。天台的毀沒性打擊,痛苦得要讓她的靈魂與肉體撕裂開來。即使在昏睡中,她也是抿緊了唇的,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摳著床單,臉上還有斑斑的淚痕,單薄瘦弱得讓人心疼。
不知她在夢裏是否舒服一點。
程城坐在她的床頭,聽著她咻咻,細細的鼻息,端詳著詠恩蒼白令人心碎的麵容,把她的手指一點點撫平,握在手裏,然後輕輕地放進被子裏去。她睡了有兩個多小時了,他怕驚醒她,在旁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覺得她是那樣地輕柔,那樣地脆弱、飄乎,就像風中的一片柳葉似的,真怕自己閉上眼一秒鍾,她就憑空無故地被風吹走,消失不見了。
自在酒吧分別之後,他有半年多沒有見到她了,再一次見麵居然是在醫院。這個女人已經承受了這麼多可怕的傷害,而他隻能看著。那一次,詠恩在他麵前暈倒時,他就發誓要照顧她一輩子,不要讓她受一點傷害。而現在,他卻沒有為她分擔到一點痛苦。在這一場風暴中都來不及趕回來,隻看著她靜靜地躺在醫院裏,麵容憔悴。
醫生跟程城談詠恩的病情說:“她是因為過度疲勞和饑餓引起血糖低。經過胎心監護檢查發現,胎心基數高,胎兒宮內缺氧。”
程城皺緊了眉,往房間裏看了一眼,說道:“她在懷孕之前就好像也是低血糖的。現在會不會……流產?”
醫生扶了扶眼鏡,沒有正麵回答,隻說:“讓她連續吸氧一周,看能不能改善情況。但即使不會自動流產,低血糖會影響胎兒的腦發育。”
程城聽了覺得難受——他聽說過,胎兒如果嚴重腦缺氧,可能會導致腦癱,那就隻能選擇提前終止妊娠。
真是禍不單行!
如果真要放棄孩子,詠恩就完了!他也沒敢多想,隻有急切地跟醫生說,請無論如何要保住孩子安全健康!
醫生走後,芝芝就跑到醫院來了。她急躁地要命,一進門就扯住程城問詠恩的情況。程城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把她從病房裏拉出來,大致說了一下病情。芝芝跺著腳說:“她媽媽已經過來這邊了。她一下車就打電話給我,說要到醫院來,我就把她帶到我家裏安頓著了,自己先來看看情況。詠恩這個樣子不害家人擔心死。”
程城說:“她媽媽怎麼知道的?”
芝芝歎了口氣,往走廊上看去:“這麼大的事,都上新聞了!誰不知道!”她想到另外的事,突然又提高聲調:“霍景呢,怎麼樣?聽說他胸口中了一槍,傷了大動脈,現在……?”
程城手插進口袋裏,惆悵地踱了幾步說:“大姐,你是不是打算扯開嗓子喊得滿世界都聽得到,這麼大聲!一來就纏著我問個沒停!……他還在搶救之中,我還不知道情況。”
芝芝傷感地搖頭:“真是冤孽!好人沒好報,詠恩為什麼會遭這樣的罪!那個蘇宜人呢?”
程城說:“這女人……抓到警察局了,現在應該在做精神鑒定。據說,她還牽涉到另外一樁命案,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芝芝憤怒地說:“還會怎麼樣?就是進精神病院吧。瘋子對危害行為不負任何刑事責任。這他媽的真不公道!詠恩和她什麼仇啊,搶了詠恩的老公不止,還要……”
程城揮手製止住她的話。這些事一想起來就讓人心情惡劣,他不願意再繼續討論下去,說道:“我進去看詠恩了。她媽媽那邊,你等明天早上詠恩狀態好一點了,再帶她來看。如果今天來,詠恩本來就累,難免還要費腦傷神去解釋,去安慰媽媽。”
這男人果然是了解詠恩的。芝芝在詠恩床邊趴了一會,見她還沒有醒,便和程城告別說:“詠恩就拜托你照顧了,我到晚上再來看她。我現在趕緊回去安頓她媽媽去。”
程城心煩意亂地在樓梯口抽了一會煙,空蕩蕩的樓梯口連咳漱一聲都有回聲,如死一般沉寂。一會,聽到噠噠的腳步聲飛快地朝這邊過來,來人站到他麵前,低聲說:“董事長已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