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做的調解最終緩解了,盡管沒有徹底解除,早期科學和公認製度性習俗之間的分裂,但這隻是一個休戰,而遠沒有接近一體化。實際它包括一種恰巧同一體化對立的策略。其運作基礎是把人類活動的興趣、關心和目的嚴格並固定分為兩個“王國”,或用奇妙的語言來講,分為兩個“領域”——不是半球。一個被視為“高級”,因此對生來就“低級”的另一個擁有至高權限。高級的被叫做“精神的”、理想的,同道德一致。另一個是“自然的”,由新自然科學的方法所決定。因為低級,它就是物質的;其方法隻適用於唯物主義的和感官知覺世界,而不適用於理性和啟示的世界。新自然科學獲得了很吝嗇地給予它的執照,對它的決定是,它呆在自己的區劃內,管自己的事,在這種條件下可以活動。對於哲學,結果是整個一套二元論,總的來說,就是這二元論形成了所謂“現代”哲學“問題”,這是文化局麵的反映,它解釋了道德和自然之間的基本分裂。這些詞實際代表了獲得悠閑、舒適、方便和力量這些實際優勢的努力,這些東西都是把新科學應用於生活日常事務的結果,同時在那些叫做“精神”的高級道德事物上保證舊事物的至高權威毫發無損。新科學的物質和功利主義優勢,而不是任何接近智慧所承認的東西——更不用說道德了——新方法的意義,卻成為人最可依賴的助手,人創造了新方法,改革了以前被看做對作為宇宙的自然的科學論述。
這種休戰持續了一段時間。它帶來的平衡肯定是不自在的。不能兩全的說法很合適。它既代表享受新科學物質的實際的或功利主義優勢的努力,又阻止它對被視為規範和道德原則的基礎的陳舊製度性習慣——包括信仰——的嚴重影響。結果這種分割不能原位不動。總的來說,沒有深思熟慮的意圖,(盡管有來自一群“先進”哲學思想家的相當深思熟慮的鼓勵)由新科學的應用而引起的結果擠向了通常留給“精神”的活動和價值。這種入侵的影響構成了所謂世俗化,這個運動,由於其延伸,被視為對精神的神聖性的褻瀆和不敬。甚至在今天,許多實際上同舊的基督教會機構,或同與其相關的形而上學並不一致的人們談起這個世俗化也很後悔並懷有歉意。但是,科學作為研究的方法——和精神——真正普及的機會恰恰在於發現如何給予這個世俗化的諸因素以形式、內容、權威這些通常給予道德,但現在實際並沒有由前科學時代傳給我們的道德來運用的東西,科學作為研究必然是發現,在發現中,舊的知識態度和結論不斷讓步於不同的和新的事物。權威喪失的事實在目前用人的本質的內在邪惡來說明這種失落的舊學說的複活中得到承認,在廣泛流傳的對人的未來的悲觀主義中展現。這些抱怨和懷疑被證明是正當的,隻要人們把行動中的製度性習俗和前科學時代的信仰看做是終極並不可更改的。但是如果它們被如此應用,它們也運用了一種鞭策去發展一種道德理論,這種理論將在發展實際——即,實際有效的——道德時給人以積極的理性方向,而這種實際有效的道德將隨我們的意願利用資源,給人類生活的活動和興趣帶來秩序和安全,不僅是在混亂的地方,而是以過去從未有過的更大規模。
在暫時最能用語言表達的抗議和宣傳中有三件事緊密相連。它們是:(1)對自然科學的攻擊;(2)一種學說:人是如此天生腐敗,不依賴超人和超自然權威就能代表穩定、公平和(真正)自由的道德不可能形成;(3)由某種特殊機構性組織的代表提出的主張:隻有他們才能做需要做的事。我在這裏提到這件事不是為了使它受到直接批評。我提到它是因為它提出了一個如此一般化的立場,它很清楚地指出了一個方向使哲學可以走出不相幹的冷淡。通過鮮明對比,它指出了哲學可以繼續的另一個方向:係統努力的方向,理解並陳述產生於主要由新科學完成的革命的對於人的未來的積極意義;隻要我們在發展一種信仰—態度係統,一種在我們現在可以支配的資源基礎上構造的哲學時運用堅定的智慧。
由於對新科學的攻擊,以及對人類本質的大規模非難和對充分恢複古老中世紀製度的權威的請求而產生的問題就是,我們是否應該沿著由於這些新資源而成為可能的方向前進,或者,由於這些新資源生來就靠不住,我們必須通過對自稱超人並超自然的權威的服從使其受到控製——直到“自然的”意義由科學研究來決定。對這種方向的分裂的係統感覺對於哲學的影響是顯示了所謂“現代”的東西還沒有成型,才開始。其混亂的競爭和不穩定不確定反映了不協調的新舊事物的混合。真正現代的東西還有待於使其產生。生產的工作不是哲學的任務或責任。那項工作隻能在不限定的長時間內,由受到有用的感召的吸引的心地善良的男女在堅決、耐心、合作的活動中完成。沒有一個荒誕的主張可以說,哲學家、科學家或任何其他群體形成一個可以托付這項工作的神聖教士組織。但是,由於在上幾個世紀,哲學家進行了推動物理研究所需的有用工作,因此他們的後繼者有機會有必要做相似的推動道德研究的工作。他們那個研究的結論不能構成完整的道德理論以及完全人性題材的有效科學,正如他們前輩的活動也不能給人類存在的物理和生理條件帶來直接並羽翼豐滿的存在。但它可以積極參與人類道德科學的改造工作,這種工作可以作為對人類生活實際狀態進行改造的必要先驅,使人類生活走向秩序,走向人類還沒有享有的其他更完美的生活條件。
係統揭示曾適於古代和中世紀的條件,以及在人類舞台上出現自然科學後所經曆的幾個世紀的條件的哲學怎樣、在何處、為什麼變得不恰當,以致阻礙對目前場麵的理性處理,這本身就是一個具有挑戰性的智力任務。如先前所提示的,改造不是通過挑毛病或抱怨就能完成的事。它是嚴格的智力工作,把過去的體係同文化條件相聯係——這種文化條件提出了其問題以及與“流行的”解說不同的目前的科學知識——需要盡可能廣泛的學問。要進行的智力活動的消極一麵涉及對價值觀進行係統探索的必要性,這些價值觀是從由形成於前科學、前技術—工業、前民主政治階段的習慣強加於它們的噩夢中解放出來的,屬於最近和目前的科學、技術和政治運動中的新事物。
人們現在經常遇到一種不斷增長的傾向的跡象,對認為科學和新技術應該為流行弊病負責的觀點持反對態度。人們認識到,它們作為手段作用很大,為我們提供有價值的新資源,因此認為,需要的是可以將這些手段用於真正人類目的的同樣有效的道德更新。這個立場當然是明顯改善了為實現使科技從屬於特殊製度的目的而對科技進行的純粹攻擊。應該歡迎這種立場,直到它領悟爭論中的事物是道德的或關於人的。但是——至少在我所遇見的事例中——它有一個嚴重缺陷。它似乎假定,我們已經掌握了現成的道德,這些道德決定了我們應該為其應用大幅度增強的大量手段的那些目的。使完全新的“手段”服務於目的——這些目的形成時,隨我們支配的手段是不同種類的——其間的實際困難被忽視了。但更重要的是,在理論或哲學方麵,它保持了因為其實質或內在本質而作為純粹手段的事物和僅僅作為目的的事物之間的分離。因此事實上,盡管並不是有意如此,可以成為道德的嚴肅問題被不幸回避。
由於本質本身作為目的的一些事物同本身作為手段的另一些事物分離,這是一個時代的遺產,在那個時代中,從生理上而不是從道德上服務於生活的那些活動被稱為“有用”,那些“有用”的活動由奴隸或農奴所做,服務於在一定程度上不需要進行低級物質勞動的自由人,因此,對於一個可以自由使用質量和數量上非常不同的資源的新國家,其首要需要就是形成可以使我們的新手段隸屬的新的目的、理想和標準。把完全變化了的手段同最多隻是在實現的難易度上有所變化的目的固定在一起,從道德上,從邏輯上都是不可能的。正在進行的手段和機會的徹底世俗化給生活行為帶來如此變革,以至攪亂了舊的局麵。除非新目的和標準、新道德原則以適當程度的明確和體係得到首先發展,否則假定可以獲得和諧與秩序,從理性角度是無益的(並且從實踐角度是不可能的)。
簡言之,從任何角度來看,哲學改造的問題原來是發端於發現如何能完成在科學以及在工業和政治的人類局麵中仍舊是初步並混亂的新運動的努力之中。隻有在目的和標準完全同人類相關,可以構成新的道德秩序的情況下,才能達到同自身運動方向和契機相一致的目的。
為了未來,要進行特殊的改造,即使是在其哲學方麵,這種改造涉及完成我們隻是部分獲得的東西。即使把涉及哲學的問題列一個令人滿意的單子,總的來說,也必須等待,直到在這個方向的哲學運動超過了目前所到達的任何一點。但是這個單子裏的一個出眾的成員偶然受到了注意:即,在純粹手段和目的之間建立的分離,這種分離是把人分成自由人和奴隸、高級的和低級的人的理論的相關物。作為指導的科學,實踐中的科學完全否定了那些分離和孤立。科學研究使曾被看做屬於實踐(在低級功利的意義上)種類的活動、材料、工具成為研究的東西;它將它們結合到自己的存在中。在陸地上任何天文台或任何物理實驗室進行工作的方式都是證據。正式陳述的理論也遠遠落後於科學實踐中的理論。事實中的——即,科學研究行為中的理論失去了其終極性。理論變成了假說。哲學尚待指出,這一事實,特別地並且一般地,對於道德的沒有說到的意義。因為在現在被看做道德的東西中,固定的、不可更改的東西仍然盛行,甚至道德理論家和道德製度教條主義者在什麼目的、標準和原則是不可更改的、永恒的和普遍應用的這個問題上,也完全不能取得一致意見。在科學中,固定性秩序已經不可挽回地變成了在過程中聯係的秩序。係統地處理人類過程,這是哲學的改造在發展研究人類或道德事實的可行工具方麵最直接的義務之一。
在過渡到目前存在的對隨後本文中說明的立場的一些誤解時,已經給予了注意。我在結束時明確注意到一點,這一點在目前序言的上述本文中被反複提及。這裏關於哲學的工作和題材的觀點把所謂“改革者”——無論是讚賞還是貶損——的工作委托給那些將其接受為哲學的自居作用的人,這一觀點受到了責備。在文字意義上,改革和改造是很接近。但是這裏所說的改造或改革嚴格說是一種理論,它在範圍上如此廣泛,可以構成哲學。在改造的哲學中,需要進行的一個活動是收集並說明為什麼在理論和實踐之間曾建立的分離不再存在,因此像霍姆斯法官那樣的人可以說,理論,不論好壞,是世界上最實際的東西。人們當然可以期望,這裏提出的理論事業將承擔實際問題,並且是永久的。但是那一成就是人作為人,而不是任何特殊職業身份,所做的工作。
約翰·杜威
紐約
194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