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尚欲有言,太子已兩眼一翻道:“我要去了!你子隨了我去,此後你應防著,莫再聽那長舌婦罷!”這語才畢,文宗料知不佳,急起視太子,已經喘做一團,不消半刻,即蘭摧玉折了。看官!你想此時的文宗,及皇後卜答失裏,心下不知如何難過。呼籲原是沒效,懊悔也覺無益,免不得撫屍慟哭,悲痛一回。
文宗以情不忍舍,召繪師圖畫真容,留作遺念。兄嫂也是骨肉,如何忍心毒死!一麵特製桐棺,親自視殮,先把兒屍沐以香湯,然後著衣含玉,一切儀式,如成人一般。後命宮內廣設壇場,召集西僧百人,追薦靈魂。忙碌了好多日,乃令宮相法裏,安排葬事。發紖時,役夫約數千名,單是舁送靈輿人夫,也有五十八人,差不多如梓宮奉安的威儀。俟祔葬祖陵後,又飭營廬墓,即囑法裏等守護。一麵將太子木主,供奉慶壽寺,仿佛與累朝神禦相等。視子若祖考,慈孝倒置。
喪葬才華,次兒古納答剌又複染著疹疾,病勢不亞皇儲。這一驚非同小可,不但文宗帝後,捏了一把冷汗,就是宮廷內外,也道是先皇先後,不肯放手,頓時風聲鶴唳,無在非疑,杯影蛇弓,所見皆驚。文宗圖帖睦爾及皇後卜答失裏淒淒惶惶,鬧到發昏第一章,猛然記起太平王燕帖木兒,足智多謀,或有意外良法,乃亟命內侍宣召。燕帖木兒如命即至,由文宗帝後與他熟商。奈燕帖木兒是個陽世權臣,不是冥中閻王,至此也焦思苦慮,想不出甚麼法兒。及見帝後兩人,銜著急淚,很是可悲,乃委婉進言道:“宮中既有陰氣,皇次子不應再居,俗語有道,趨吉避凶。據臣看來,且把皇次子避開此地,或可化凶為吉。”文宗道:“何處可避?”燕帖木兒道:“京中不乏諸王公主,總教老成謹慎,便可托附。”皇後卜答失裏即插口道:“最好是太平王邸中,我看此事隻可托付了你,望你勿辭!”燕帖木兒道:“臣受恩深重,敢不盡力!但在臣家內,恐怕有褻,還求宸衷再酌!”文宗道:“朕子即卿子,說甚麼褻瀆不褻瀆!”燕帖木兒又道:“臣家居比鄰,有一吉宅,乃是諸王阿魯渾撒裏故居,今請陛下頒發敕令,將此宅作為皇次子居第,俾臣得以朝夕侍奉,豈不兩便!”文宗道:“故王居宅,來便擅奪,不如給價為是。”燕帖木兒道:“這是皇恩周浹,臣當代為叩謝。”說罷,便跪地叩首。文宗親手攙扶,叫他免禮,且麵諭道:“事不宜遲,就定明日罷。”燕帖木兒領旨而出,即夕辦理妥當,布置整齊。次日巳牌,又複入宮,當即備一暖輿,奉皇次子古納答剌,臥輿出宮。小子有詩詠道:
頻年懺悔莫消災,無怪皇家少主裁。
幸有相臣多智略,奉兒載出六宮來。
畢竟皇次子能否病愈,容俟下回續敘。
雲南之變,聲討文宗,可謂名正言順。雖未成,亦足以褫文宗之魄。故本回於禿堅等有恕詞,惟祿餘反複無常,心懷叵測,且係群蠻首領,有誌亂華,所以特別加貶耳。至於太子歿後,次子複遇疹疾,史稱市阿魯渾撒裏故宅,令燕帖木兒奉皇子居之,後儒不察,以為遣子寄養,蹈漢故轍。夫文宗溺愛情深,觀於太子之逝,喪葬飾終,何等鄭重,顧肯以孑遺之次子,寄養他家乎?揆其原因,必由宮中遇祟,連日未安,一兒已殤,一兒又病,不得已而出此,著書人從明眼窺出,既足以補史闕,複足以儆世人,是固有心人吐屬,非好談鬼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