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眾大臣聯銜入奏老平章 嫉俗辭官(3 / 3)

僧道出家,屏絕妻孥,蓋欲超出世表,是以國家優視,無所徭役。且處之官寺,宜清淨絕俗為心,誦經祝壽。比年僧道,往往畜妻子無異常人。如蔡道泰、班講主之徒,傷人逞欲,壞教幹刑者,何可勝數?俾奉祠典,豈不褻天瀆神!臣等議僧道之畜妻子者,宜罪以舊刑,罷遣為民。

賞功勸善,人主大柄,豈宜輕以與人,世祖臨禦三十五年,左右之臣,雖甚愛幸,未聞無功而給一賞者。比年賞賜泛濫,蓋因近侍之人,窺伺天顏喜悅之際,或稱乏財無居,或稱嫁女娶婦,或以技物呈獻。殊無寸功小善,遞互奏請,要求賞賜,奄有國家金銀珠玉,及斷沒人畜產業。似此無功受賞,何以激勸?既傷財用,複啟幸門。臣等議非有功勳勞效,著明實跡,不宜加以賞賜,乞著為令。

臣等所言弑逆未討,奸惡未除,忠憤未雪,冤枉未理,政令不信,賞罰不公,賦役不均,財用不節,民怨神怒,感傷和氣,惟陛下裁擇以答天意,消弭災變。臣等不勝翹切待命之至!

宋文瓚一氣讀畢,樞密院、禦史台、翰林、集賢兩院官,統鼓掌道:“近今弊竇,統由張平章說盡。若此奏上去,能邀聖上允準,一一施行,乃是國家的大幸了!”張珪道:“我擬親至上都,麵陳此疏,免得內臣阻格。”宋文瓚道:“晚生願隨老平章同去,何如?”張珪道:“好極!但繕錄奏稿,還仗大筆!我已老朽,不願作蠅頭小楷了。”文瓚道:“晚生理當效勞。”

當下百官散歸,文瓚亦回寓,把奏稿恭楷錄正,差不多半日餘,方才告竣。並將會議各官,聯銜署名。到了次日,便偕張珪赴上都。珪即入覲泰定帝,遞上奏疏。泰定帝展覽多時,似乎有些討厭的神氣,張珪嘔盡心血,不值泰定帝一顧,奈何?淡淡的答道:“朕知道了!卿自京至此,未免勞頓,且在行轅休息,再作區處。”張珪叩謝而出。

待了兩日,並不見有詔敕下來,轉增煩悶。適宋文瓚亦來謁談,張珪道:“我等奏議,共有數條,偏似大石沉海,一條未蒙敕行,難道就此過去,便好治國麼?”文瓚道:“老平章何不冉行謁奏?總要宸衷酌行,方可漸除時弊。”張珪點頭。次晨複至行宮朝泰定帝,行禮畢,複啟奏道:“臣聞日食修德,月食修刑,應天以實不以文,動民以行不以言。目今刑政失平,所以天象垂變,陛下仰承天心,務乞矜察,臣等逐條奏議,即請施行!”泰定帝答道:“待朕返京師後,擇要施行便了。”珪不便再陳,隻得告退。

既而禦史台臣禿忽魯、紐澤等,複奏陳災異屢見,宰相宜避位以應天變,可否仰自聖裁。且言臣等為陛下耳目,不能糾察奸吏,慢官失守,宜先退避以授賢能。泰定帝覽了此奏,便批諭禦史所言,失在朕躬,卿等不必辭職。台官等無可奈何。隻丞相旭邁傑、倒剌沙兩人,心中未安,也遞呈一疏。略說天象告儆,陛下以憂天心為心,反躬自責,謹遵祖宗聖訓,修德慎行,飭臣等各勤乃職。手詔至大都,居守省臣,皆引罪自劾,臣等為左右相,才下識昏,當國大任,無所襄讚,以致災祲迭見。罪在臣等,理應退黜。外此諸臣,各勤職守,無罪可言!語中帶刺。泰定仍批諭道:“卿等若皆辭避,國家大事,誰與共理?總教靖供爾職,勉迪百工,自可徐回天變,不必再辭!”嗣是以後,不聞再詔,連回蹕京師的期限,也懸宕過去。

張珪憤悶得很,遂托稱老病,上表辭職。有詔常見免拜跪,並賜小車,得乘至殿門下。珪複請克日還京,總算邀準。回鑾後,隻望泰定帝踐著前言,如議施行,偏詔旨下來,一道是禁言赦前事,一道是將赦前籍沒的家產,如數給還。看官,你想此時的張平章,還肯在朝委蛇麼?當下奏陳病勢日劇,非扶掖不能行,懇即日放歸,得返首邱,死且感恩雲雲。小子有詩詠張平章道:

忠臣不肯效阿容,可奈良言未見從!

從此掛冠林下隱,白雲深處住行蹤。

未知泰定帝曾否允準,且至下回敘明。

張珪一疏,為《元史》中僅見之文,列傳中備錄無遺。本回亦就此采入,一以揚張平章之忠,一以明泰定帝之失。泰定以旁支入承大統,龍飛九五,仰荷天體,不於此時從賢納諫,除害興利,何以孚輿望而貽孫謀乎?卒致晏駕以後,即滋內變,生無德政,歿無美諡。一代嗣君,反成閏位,是不得謂非咎由自取也!張珪屢諫不從,即托病乞歸。古人雲,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吾於珪殆遇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