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落地的姿勢是正確的防護動作,再加上地麵是較為鬆軟的草皮,所以藍覓的傷勢並不嚴重,隻是左腿輕微骨折。此時他正躺在投資公司為他安排的高級病房裏,仍處昏迷狀態。朗芬一直在病床旁守著他,寸步沒離。這個可憐的女孩怎麼也想不通藍覓為何會突然做出那樣的舉動?他們相識已經十三年,而她從來也沒能真正了解他。但無論如何,這樣失常的行為都是第一次發生,那一瞬她甚至以為他瘋了!但醫生的檢查結果表示他的腦神經並沒有絲毫的異常。
從出事的那刻開始朗芬就淚流不止,雙目如泉眼般不斷地湧出水來。她哭的不是藍覓,而是自己。愛上一個無所不能、擁有不盡才華,卻冷漠地不對任何事物付出感情的人,這種絕望和無奈誰能夠了解?她愛得越深,自己就越痛苦。她試圖離開,但最後還是滿身疲憊的回來,她惶恐、不安,明知自己在他眼裏和其他女人沒有區別,卻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就像一隻被困的獸類,無論如何咆哮抓狂、奮力掙紮,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藍覓也隻會站在一旁,偶然用冰冷的手指安慰她。
她厭倦這樣的自己,痛恨這樣的自己,但當藍覓從窗台躍下的那一刻,她又分明聽到自己心髒破裂的聲音,於是她知道,已經如何都逃不掉了。
藍覓醒來已是兩天後的事,他的腦部並沒有受傷,連醫生也無法解釋他為何會昏迷這麼久。他在看到朗芬的瞬間笑了,溫柔的笑。朗芬呆若木雞地立著,說不出話。藍覓是極少會笑的,而這種柔和的笑更是從來沒有過,她有些恍惚,感覺連周圍的空氣也暖得不太真實。她想,無論以後還有誰會看到他這樣的笑容,至少她是第一個看到的人,該滿足了。
“我看見光了…”
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的關係,藍覓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光?”朗芬沒明白他的意思。
“金色的光,應該是金色,那是太陽的顏色。”
“覓,你是說……你看見顏色了!?”朗芬震驚。
藍覓將臉轉向窗外,伸手觸摸被陽光照得發熱的窗玻璃:“看見了,很亮很亮的金色,差點灼傷了我的眼睛。”
怎麼會呢?朗芬暗想,莫非藍覓的眼睛恢複了?不可能的,昨天我還很仔細的看過醫生的檢查報告,對眼睛的診斷和他出生時是一樣的。無法分辨物體的色彩,看到的任何事物都隻能呈現出深淺的差異,眼中的世界如同一部黑白電視。用醫學的角度來說就是——色盲。
藍覓看不見顏色,卻能辨別出任何兩種顏色的深淺差別,他以自己的方式認識色彩,再從別人口中知道它的名字。紅、黃、藍,這些基本的色調,在他的世界裏到底是什麼樣的呢?他憑著自己的感覺作畫,自由的搭配深淺。那些用肉眼看來無法結合在一起的顏色,他卻能大膽的調試。也許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眼睛,他才能將色彩運用的如此淋漓盡致。天可以是紅色,海可以是綠色……在他的筆下,無所不能。
“覓,你現在看見的東西有顏色嗎?”朗芬問。
“沒有。”
“難道,你說的金色是指那個大聲喊叫的女孩?她是金色的?所以,你就朝她的方向跳了下去!?”
藍覓閉上眼睛:“大概…是這樣吧。”
其實藍覓並不清楚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那一瞬間身體好像失去控製,也無法思考,在潛意識的驅使下就那麼做了。
“怎麼會這樣呢?應該是幻覺吧。”朗芬低聲自語,又不可思議地問:“那個女孩,她真的是金色的??”
藍覓慢慢搖頭:“準確的說,她的衣服是金色的。”
“衣服?”朗芬覺得更不可思議了,她還隱約記得那個女孩的衣服並不是金色,但為什麼覓會有這樣的錯覺呢?一定要找出那個女孩!但願真的如藍覓所說,問題隻是出在那件衣服上而已……
“你先休息吧,別想那麼多。記者會上的事因為主辦方施壓,沒有一個報社敢亂寫。我回去給你拿衣服,晚上想吃什麼?”
藍覓看向朗芬,良久,他說:“對不起。”
朗芬一怔,遲疑著說:“反…反正我也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其實不用問的,我先走了。”接著倉皇地離開病房。
在關上房門那一刻,她又哭了。藍覓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無法愛上自己而感到抱歉?為無法對自己產生特殊的感情而抱歉?他不是從來都不考慮別人感受的嗎?他從來也沒說過對不起啊,可是現在他卻對自己說了!但這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那個女孩!她的出現已經改變了藍覓,隻是藍覓自己還沒有察覺,或許…已經察覺?……她太妒忌了!為什麼那個人不是自己?一個根本與藍覓素不相識的女孩為什麼在他眼裏會是特別的!?
朗芬哭了很久,她強烈地預感到藍覓的世界從此將不再平靜,而自己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