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琢磨這一走就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可是還是不能多帶衣服,畢竟出去闖蕩,沒多少空間。他突然又感覺到一絲絲欣慰,設想了多少次的場景,今天突然真實了,而且活生生就在他麵前,甚至有點輕車熟路的感覺。唯一不足的地方是沒想到眼前的場景竟然模模糊糊的,就仿佛眼鏡片上有一層霜,讓他不得不時不時搖搖頭,把眼淚揩到一邊,再接著收拾。
媽媽馬上過來搶他的包,吼著“你這是幹什麼!”那樣子認真的很。
思哲隻是愣愣的看著她,喊了一句,“媽!”
這話聽起來冗長又無奈。他媽媽竟然愣住不動了,看著他繼續收拾。顯然她也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她肯定想不明白,一直都是好學生的思哲今天怎麼就非得要退學呢。她不求兒子出人頭地,她隻希望自己的寶貝能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再大的名利,對她來說,都是過眼雲煙,幸福成了她一生的渴望。
思哲三下五除二收拾完,她稍微定了定神,然後把思哲的錢包拽了出來。本來想塞點錢進去,可是她身上沒多少錢,鎖住的存錢的抽屜鑰匙還在門口。他爸爸坐在門口不遠的地方,如果她去取鑰匙拿錢,耳朵肯定會被思哲爸喊聾了。她靈機一動,順勢從思哲的書桌上抽起一隻筆,三下兩下記下了思哲的銀行卡號碼。
思哲準備走,才發現錢包已經在媽媽手裏。思哲拿起來,媽媽還是不肯讓他走。
他說,媽,我出去闖兩天,不行我再回來。
外麵傳來了怒吼,“滾蛋,這輩子你都別回來。就當我沒你這個兒子。”
思哲看著泣不成聲的媽媽,把包從右手傳到左手,然後用右臂把媽媽抱在了懷裏。他的個子很高了,媽媽在他懷裏仿佛一個尋求庇護的孩子。好像思哲真的長成了一個男人,能撐起這個女人和這個世界。這一刻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責任感,似乎這個女人的未來就指望著他的功成名就。
他把下巴壓得很低,然後跟媽媽說,“沒事,兒子長大了,兒大不由娘了,是出去闖闖的時候了。別擔心,隨時給我發短信。”然後告別了已經回到屋裏、躺在床上、一臉怒色、呼哧呼哧急促喘氣的爺爺,就出了家門。
臨走之前,他呆呆地看了一會這個愛著自己的男人。那個男人沒落地看著電視。他沒說話就關門走了。
這時候的東北很冷,第一場雪讓長春銀妝素裹。晚上的長春很美,滿天遍野的雪,把燈光照射在天上。抬頭的時候整個天都是橘黃色的。大街上除了兩排路燈,就隻剩下腳底下的哢哢聲,他想至少自己不是寂寞的。
車都回家了,都害怕這吃人的鬼天氣。偶爾經過身旁的行人或者行跡匆匆,或者目光呆滯。思哲穿的不多,加上剛才的一出鬧劇,現在已經微微顫抖起來。拿著包的手也很快通紅通紅的。好幾年都沒這麼冷了,白天的最低氣溫也能達到零下20多,不禁讓他想到當年的年輕氣盛,大早晨起來去跟朋友踢足球,手都凍的沒知覺。每個人的童年都蒙著一層朦朧的紗,紗上麵又蓋了一層土。土會越來越厚,越來越凝重,但是卻永遠不能湮沒紗的顏色。有時候風卷走灰塵,童年就好像紗後麵的女子,讓人浮想聯翩。
思哲打開錢包,還好有剛剛拿到的這個月的夥食費。二百多元,夠火車票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離開了家,就真的走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旅途上來。就像是一個人買彩票但卻不會有一定要中五百萬的想法,甚至真的中了五百萬,都需要一定時間來接受事實。
他早計算過,剛剛拿到的《青年文摘》征文發的錢,《萌芽》發的稿費,還有一些書發的錢,雖然讓他揮霍的不少,但也有1700多,加上外麵別人欠他一點點錢,作文比賽做的書也很快發稿費了。應該能支持他兩個月。
退路他也早就計劃好了,成竹在胸。
他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先侃價,然後到了火車站。長春到上海的1348次列車每天下午兩點五十出發,可惜錯過了。但也沒辦法,隻能找個網吧,寫點東西,熬到明天,再趕往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