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虹木然呆坐,悔恨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忽然,她一把抓住李恪的手:“那皇上,皇上會殺了李佑嗎?”
“鷹衛傳來的是半個月前的消息,說皇上平叛之後,將五弟下在獄中。五弟性格,父皇素來知曉,定會覺得五弟的謀逆另有內情。如果父皇細細審問,若是知道五弟是身不由己,念在父子之情,當不會取五弟性命。”李恪的聲音壓的很低,但是江雨虹能聽出來,李恪的心裏也是充滿了疑惑。
“一定是弘智!”江雨虹轉念一想,臉上露出怒色,“自從弘智來見過李佑後,李佑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是李佑的舅父,定是用什麼法子哄騙了李佑。李佑是被他利用了!”
“不錯,我也是這般推算。如今多想無益,我已經修書一封,令鷹衛速速送回長安,交給魏王。請魏王看在我的麵上,多多斡旋此事,抱住五弟的性命。”李恪坐到江雨虹身側,將她摟在懷裏,“你莫要怨自己,五弟不願意離開長安,必然也有自己苦衷。我們可以勸說他隨我們走,但是卻不能勉強他隨我們走。你已盡力。”
江雨虹把頭埋在李恪的胸膛前,悶聲說道:“我隻怪我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去多關心關心他,明知道他有心事,卻沒有放在心上。若是我當時肯多問幾句,或者多注意注意他的行蹤,也許,也許不會像現在這樣……”
李恪感覺到胸口開始****,江雨虹的眼淚開始流下來。他隻能無聲地歎息著,輕輕拍了拍江雨虹的頭。
馬車裏麵沉默下來。
長安天牢。
囚室比尋常的監牢大了許多,對門靠牆處放著一張木床,上麵鋪著被褥。另外一邊還擺放著案幾。雖然李佑是謀逆的大罪,但是作為齊王,作為皇子,是有資格享受天牢裏最好的房間的。
此時,李佑正盤坐在木床中央,雙眼微閉,仿佛在閉目養神。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囚服,頭發散在腦後,蒼白的臉龐上又清瘦了許多,但是卻更顯棱角。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已成一具雕像。
牢房外麵傳來腳步聲,隨後牢門被打開。一個人邁步走進牢房,其餘人的腳步聲卻遠遠離開,直到李佑已經聽不到他們的存在。李佑沒有睜開眼睛,他已經從腳步聲聽出,這個走進牢房的人,正是當今天子。
良久,李世民的聲音傳來:“李佑,你為什麼謀逆?你以為你殺了朕,就能繼承皇位嗎?你莫非是豬油蒙了心!”李世民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其中卻隱含著怒氣。
李佑慢慢睜開眼睛。他看著眼前這個身穿明黃色便服,高大魁梧的男子。如今,歲月已經染白了他的鬢角,鬆弛了他的皮膚和腰身。但是他站在那裏,依然是淵渟嶽峙,讓人一見之下,就有心折之感。
這就是他的父親。李佑心裏默默地想。他沒有避開李世民的眼光,雖然這眼光犀利到讓他的雙眼微感刺痛。
“我不是為了皇位。我也不想謀反。我殺你,是為了報仇。”李佑很平靜地說,目光瞬也不瞬。
“報仇?”李世民眼神裏閃過一絲愕然。
“為我母親報仇。若不是因為你對她的冷淡,她又怎麼會早早扔下我離開人世。當年母親在病中的時候,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來陪陪她,可是就連這麼微小的一個願望,她也沒有實現。母親在臨死前,一直看著殿門,但到最後,她也沒有盼到你。我聽舅父說,當年母親一隻手始終伸向殿門。”李佑的聲音很平淡,仿佛在訴說一件和他沒有關係的往事。
但是這樣平淡的訴說,卻讓李世民的心如同被一隻手抓住後用力的撕扯,痛苦從心的位置向身體的四麵八方蔓延。但是李世民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目光都沒有顫動一下。
“真沒想到青青的兒子竟然想要殺了朕。若是青青泉下有知,你覺得你娘會願意你做出弑君弑父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嗎?”李世民冷冷地說。
“我沒有父親。在你心裏,也隻有皇後所生的孩兒才算是你的兒子!”李佑的聲音忽然變大了,這麼多年來藏在心中的怨恨,猛然一下爆發出來。
“你這個小畜生!”李世民猛然伸手,一掌打在了李佑的臉上。
鮮血從李佑的嘴角流出來,沿著蒼白的下巴,滴落在黑色的囚服上。他沒有擦掉嘴角的鮮血,隻是冷冷地看著李世民:“你殺了我吧。我既然殺不了你,那就死在你的手上吧。我這條性命本就是得自你處,如今就還於你。我和你,從此再無所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