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住在你這裏嗎?”道人突然出聲道,臉色有些不自然。
葉長安有種感覺,好像他剛才的沉默是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其實有些不太願意一個陌生人突然打攪他的生活,可這個陌生人救了他,做人總應該知恩圖報。
“隨便,我不是這裏的主人。”他指了指山神像:“我也是寄人籬下。”
道人似乎鬆了一口氣,看了眼殘破的山神像:“那我要去問他嗎?”
“山神是好人,有時間你陪他說說話,他會讓你留下的。”
“說說話就行?”
“說說話就行。”
“為什麼?”
葉長安一怔,這算是什麼問題,想了想還是答道:“這裏已經幾十年沒人來過了,你看,”他指著廟外的藤蔓。
“他一定很寂寞。”
藤蔓鬱鬱青青的在廟外的亂石堆裏爬得滿地都是,像是一塊綠毯環繞在山神廟四周,但奇怪的是,沒有一條藤蔓肯靠近山神廟,於是山神廟和綠毯指間隔著一圈光禿禿的黃土地,葉長安曾經試著把藤蔓牽引過來搭在山神廟的牆角,沒過幾天便縮回去了。
“連它們都不願意靠近嗎?”
道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山風微揚,悠閑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早上便在兩人斷斷續續的問答中過去了,道人把供桌下的蒲團拿去清洗了一遍,回來盤坐在山神像下,葉長安以為他在跟山神談借宿的事情,問了才知道這叫冥想。
可是,冥想是什麼?
他沒想明白,卻也不再打擾道人,而是試著走出了山神廟。
才一夜過去,他身上的傷卻幾乎已經痊愈了,昨夜的亂鬥沒人帶銳器,所以沒留下傷口,大多是鈍擊的淤青,現在也褪去了,唯一的後遺症就是頭還有些疼。
他沒太在意,把這一切都歸功於自己的體質,畢竟這些年挨得打也不算少。
在外麵迎著山風和三月的陽光逛了一圈,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便開始想著錢的問題,掌櫃給的三百三十三文加上他塞在神像腳下的一百零五文,還有昨天的工錢一共是四百五十三文,這些錢足夠他省吃儉用地生活一個多月,但朱掌櫃要半年才會回來,他等不起,隻能重新去找一份活計。
想到了便開始閑不住了,他跑到廟後的小溪邊把外衫脫下來,用皂葉清洗掉領口的血跡,然後又穿在了身上,盡管身上一股餿味,他卻不打算洗澡,蓋因等會他就要下山,這一路下去,洗了跟沒洗沒什麼兩樣,何況他總共隻有兩套衣服,也沒有多餘的衣物可以換洗。
忙完這些後他又跑到後麵的叢林裏摘了幾個青澀的野果,這果子叫反春果,是逆著時節生長的,冬開花,春結果,還帶著一股子冬雪的甘冽。
他兜著野果回到廟裏,道人已經結束了冥想,正一臉安然地編織著幹稻草,幹稻草是從葉長安的“床”上抽下來的,說是床,其實就是一堆橫鋪的稻草。
他把衣兜遞到道人麵前,自己拿了一個野果吃了起來:“道長,你在做什麼?”
“天熱了,閑來無事,給你做一展草席。”
“你自己先用吧,山下稻草多得是,下午我再去抱些來。”
道人放下編了個邊角的草席,隨手拿了個野果咬了一口:“我不用。”
葉長安心思不在這裏,便哦了一聲,開口道:“我要下山去找點事做,你要一起去嗎?”
“找事做?做什麼?”
“不知道,先找找看,唔,對了,你是道士?”
葉長安雖然一直叫他道長,但隻是因為他穿的是道服,是不是真的道士他也不清楚。
“嗯。”
“那你會算命嗎?”
“不會。”
葉長安把果核扔出廟門,撇嘴道:“不會算命算什麼道士?”
“道士一定要會算命?”
“對啊,芙蓉街上的道士都會,他們都有自己的法器,能知過去未來,比神仙還要神。”他心裏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神采飛揚,滿眼羨慕。
道人明顯和他想的不一樣,疑惑道:“法器?什麼樣的法器?”
“你真的是道士?”
連法器都不知道,葉長安覺得他要麼是個假道士,要麼就是修為不到家。
道人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眼瞼低垂,輕輕地握著一幹二淨的果核:“我算不出過去,也不能預知未來。”
葉長安看他的樣子不像個假道士,應該隻是修為不到家,否則怎麼會落魄到來跟自己一起住山神廟,一定是他師父恨他不爭氣,把他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