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1927(2 / 3)

果然,拐過一個土包,一道山岡在夜空下兀然呈現出來,隻見上麵林木森然,巉岩壁立,山形巍峨,恰似暗夜裏潛伏著的一頭猛獸。水根頓時恍然大悟,鬧了半夜,原來這群人是奔侯爺墓而來!

心中的猜測終於證實,水根不禁暗暗叫苦:“天爺,這下子可叫咱何家以後還有啥子麵目在楊家溝立腳啊!”

雖然已經年代久遠,無法考證,但水根依稀記得自己先祖之所以從平原地帶遷移到這山溝裏,原本就蘊含了為侯爺守墳的意思。先祖原本是侯爺帳下的親兵,跟隨侯爺南征北討,立下了汗馬功勞,本有許多機會做官,但先祖卻始終隻願追隨在侯爺身邊,鞍前馬後效力。道光年間,侯爺在任上病逝,先祖便扶靈而歸。將侯爺安葬下來後,先祖就選擇了解甲歸田,將家安頓在了離此不遠的楊家溝裏。此後,何家便成了侯爺墓實際上的守墳人,在這山溝裏繁衍生息下來。

父親在世時,曾給自己三兄弟無數遍講起過先祖後來的事情。說先祖大半生在戰場上廝殺,一下子待在這寂靜的山溝裏,無法舒展胸中塊壘,每當想念侯爺狠了,便沿著山溝踽踽獨行到侯爺墳前。說來也奇,整日裏喊腰酸背痛的先祖一到侯爺墓前,背也不駝了,眼目也清靈了。陽光下,先祖時而垂首而立,似乎猶在聆聽侯爺的教誨;時而疾步如飛,似乎剛從侯爺帳下得令而出;先祖在侯爺墳前一待就是一整天,待月光緩緩灑落,四周寂靜的山野間兀自回蕩著先祖嘶啞的聲音: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我也曾命人去打聽,

打聽得司馬領兵往西行。

……

四野無聲。一曲《空城計》,先祖每每唱得老淚縱橫。

腦海中紛紛襲來無數念想,水根早已忘了肚子裏已經快一整天水米未進了。他跌跌撞撞地被這隊盜墓賊裹挾在隊伍中間,眼瞅著離侯爺墓越來越近,心裏一會兒想著先祖,一會兒又哀歎自己時運不濟,想自己也算是將門之後,卻因了先祖的迂執,世世代代落在這山溝中土裏刨食,年景好時倒也舒心。這幾年山外軍閥混戰,一百多裏外的縣城就被軍人們搶來奪去,想這楊家溝山高皇帝遠,誰料卻因了那侯爺墓,讓自己如今小命不保!

正胡思亂想間,人群已走到了山腳時。走在前麵的老者做個手勢,這隊人馬立刻收住腳步。

片刻,從樹叢中閃出一個黑影。這黑影走到老者麵前,雙拳一抱:“黑三在此恭候長官多時。”

水根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引狼入室的竟然是這個久已不在楊家溝露麵的破落戶黑三!

“哪裏哪裏,我們都是為司令效力。”老者一擺手,“近來形勢吃緊,河西那邊對我們虎視眈眈。臨來前,司令交代了,此番幹係重大,倘若無功而返,”老者的聲音驟然提高,“軍法處置!”

黑三連忙點頭哈腰:“小人明白。小人世代在此居住,對這周圍的山形地貌一清二楚,這楊家溝裏,除了那座侯爺墓外,還有許多散落的古跡,據說,有一些原本是……”他忽然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人群中的水根一眼,臉上悚然一驚,隨即湊到李老者耳邊低語了幾句。李老者點點頭:“那好,你在前頭帶路,弟兄們稍後動手。”

刀就是李老者話音剛落時,從小個子手裏遞到麵前來的。莊稼漢何水根還沒來得及反應,冷冰冰的刀鋒就抵住了他的喉嚨。肉與刀鋒的磨礪中,他活了三十七年的皮膚猛然繃成了一麵鼓。他感到流經全身的血驟然冷了下來,腦海裏木木的,然而並沒有聽到刀鋒劃進皮膚的聲音。半晌,他遲疑地睜開眼,卻見小個子將刀收了回去,一旁站著黑三。

黑三冷眼瞅著水根,臉上一副陰晴不定的表情。水根喉嚨一緊,胃裏突然翻騰起來,一張口,一大坨清口水奔湧而出,濺得黑三滿腿都是。黑三惱了,一抬腳,將水根踢了個人仰馬翻。

“格老子,你何家幾弟兄不正是侯爺墓的看墳人嗎?”黑三罵道,“摟草打兔子,老子正打算把你捉來,沒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今天正好拿你在前頭領路,去取了那一堆錢財。”

說完,黑三又湊到水根耳邊,一句話惡狠狠地甩過來:“你狗日的睡了我婆娘,你以為老子不曉得嗦?這筆賬下來老子再給你慢慢算,看不扒了你的皮!”

小個子將刀子抵在水根後背,大喝一聲:“老子手頭的刀子可不認人,你最好給老子們放老實點!走。”

月亮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風從更遠的地方追趕過來,在山野間鼓蕩出嗚嗚的叫聲。黑三一行人將戰戰兢兢的莊稼漢何水根押在中間,在夜色的掩護下,急速地向位於牛首山半山腰的侯爺墓攀緣而去……

已經三更了。離楊家溝一百多裏外的縣城裏一座林木森森的大院裏,司馬玉琨還躺在煙榻上,嫋嫋升騰的煙霧中,他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在旁伺候的姨太太們沒一個敢湊上前來,卻也不敢下去歇息,一個個瑟縮在角落裏,戰戰兢兢地等待著。

兩天前,駐紮在本縣的“靖川軍”總司令司馬玉琨向楊家溝派出一彪人馬發掘侯爺墓,此事做得極為機密,一來怕走漏了風聲,被人先下手為強;二來這事終究是個損陰德的事情,傳了出去,恐對司馬玉琨名聲有損。由此,司馬玉琨不惜重金,多方找尋,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盜墓高手李大納入帳下,又許諾日後給予一官半職,那李大當即表態:願與手下一幹兄弟一起,為司馬總司令赴湯蹈火,忠心耿耿,萬死不辭。

但李大終究是個江湖人士,司馬玉琨思前想後,覺此事還是不能托大,遂又派了堂弟司馬騰帶了警衛前去坐鎮,並暗中吩咐司馬騰,一旦打開墓室,如李大及其手下膽敢私吞財物,立刻就地正法。

時間緩緩流逝,牆上的德國自鳴鍾已重重敲了四下,司馬玉琨猶無睡意。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隨即,院子裏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外麵有人輕輕叫道:“司令,司令。”

司馬玉琨一個翻身坐起:“誰?”

外麵應道:“卑職張誌賢。司令,楊家溝送來大喜。”

“快說,不,快進快進。”司馬玉琨已激動得語無倫次。

天還沒有亮,門輕輕啟開,一道銀白的光芒卻閃耀進來。期待了一整夜的司馬玉琨眨巴著眼,看見一尊青銅水鼎緩緩移到了麵前。這尊青銅水鼎造型精美,線條流暢,刻飾的花紋與人物栩栩如生。原本已昏昏欲睡的姨太太們眼裏都射出了貪婪的光芒,紛紛圍上前來。

司馬玉琨早年曾學過幾手文物鑒定的功夫,眼力雖說不上絕佳,卻也並非泛泛之輩,此時放眼一望,料想這尊青銅水鼎就連清朝皇室的收藏品中也鮮有出其右者,價值不可估量。他頓時心花怒放:“哈哈哈,老子發財嘍!哈哈哈,老子這下可以招兵買馬了!哈哈哈……”

遠在楊家溝的莊稼漢兼守墳人何水根哪裏知道,給他及侯爺墓帶來了滅頂之災的這司馬玉琨原不過隻是鄰縣的一個街頭小混混。因他走路時一隻腿跛,被當地人輕蔑地稱為“司馬拐子”。從幼年時起,司馬玉琨便厭讀詩書,整天和一幫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尤其喜歡聚眾賭博。由於生性頑劣,動不動就與人爭鬥,他的那條跛腿,就是在與人爭勇鬥狠時被打傷的。

家鄉混不下去以後,司馬玉琨便索性一個人到處遊蕩。他聽說做古董這一行可以發大財,便輾轉到了成都、西安、北京等文化古都的古董商店裏做學徒。由於他善於逢迎,得到了古董商的點撥,積累了一些古董知識,見識了不少珍貴文物。久而久之,他竟成了古董業中的一個頗具功力的小小行家,尤其擅長識別銅器,真品贗品一看便大概能估出個分曉。

如果司馬玉琨就這樣安心在古董行業發展下去,說不定將來也會發跡成為一個富商。然而他天生不安分,不久即厭倦了古董行的平淡生活,遂作別京師,又開始了漫無目標的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