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他長歎一聲:“梁園雖好,卻非久留之地啊。”
她無語,默默地挑一束麵,放到他碗裏。
清閑的工作和菲薄的收入讓他感覺自己如同廢人。他漸漸變得暴躁起來,而每一次,她總是輕輕地挑一束蕎麵到他碗裏,然後靜靜地聽他抱怨。傳呼的時代轉眼就過去了,周圍的人都用上了手機,他也渴望擁有一部,可是工資除了吃飯和交房租,已所剩無幾。
成都冬天綿綿濕濕不動聲色的冷沁入他的思鄉愁緒裏,他病了,發著高燒,昏昏沉沉地躺在出租屋裏。窗外是連綿的雨雪,他恍恍惚惚地看著一個人影在屋子裏穿來穿去,正迷糊呢,一縷滾燙的清香來到鼻前,他精神一振,握著那滾燙的小手:“小意。”
她的眼睛紅紅的,布滿了血絲:“噓!快把這碗蕎麵吃下去。”他點點頭,大口大口地吃著,她用紙巾輕輕為他拭去鼻尖上的汗。暢快地吃完,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倒。她守在一旁,一遍遍用滾燙的帕子為他敷在額頭上。
他依稀記得她的身影在身邊忙碌了三天,三天裏,她變著花樣給自己煮一碗又一碗蕎麵,把一腔真情都煮在了那滾熱清香的美味裏。
三
那場高燒過後,他和她又靜靜廝守了半年。兩個人依然每隔幾天就在蕎麵館見麵,她依然默默地為他倒幾滴香醋,默默地挑一束麵到他碗裏,可是,她再也沒有說起過關於蕎麵與愛情的話題;她隻是默默地注視他,好像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刻在記憶裏。
那個黃昏,他們從蕎麵館裏出來,他第一次對她開起了玩笑:“小意,如果你再漂亮一點,我就娶你做老婆了。”她哈哈一笑:“好啊,等我漂亮了,你不許反悔哈。”頓了頓,她咬著嘴唇,“到時候啊,我可要每分每秒都守著你,讓你窒息。”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哈哈笑了起來。
可是,他不得不離開成都了,父親托人在老家給他找了份事業單位的工作,年邁的父親在電話裏一遍又一遍地叮囑:“兒子,回來吧,回來吧。”寒風中,他想起父親白發蒼蒼的樣子,黯然淚下。
離開成都的那天,他沒有告訴她,一個人拖著行李,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當他在北站登上火車的那一刻,突然止不住在心底呻吟一聲:“小意,對不起。”那一瞬間,他想起她平時最愛聽的那一首歌《Promises Dont Come Easy》。記得,他曾經問她,為什麼這首歌叫《諾言難許》,她沉默半晌,才說:“因為真正的愛從不輕易許下諾言。”
四
KTV的歌聲又把他拉回現實裏,他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十多年的歲月過去了,當年那個叫小意的灰姑娘如今在成都生活得好不好?她是否遇到了理解並珍惜那一縷蕎麵清香的人?自從他十年前不辭而別後,他們就永遠失去了聯係。多年以後,在迷途中回頭,他才發現,愛,原來還是遠方的那碗蕎麵,隻是,那清純的微笑已永遠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