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挫敗劉旦、劉澤陰謀奪位的事件中,青州刺史雋不疑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正是由於雋不疑首先發覺了劉澤的圖謀,立即予以捕殺,才使劉旦精心籌劃的計劃胎死腹中。為了褒賞雋不疑忠於朝廷、處事果斷的功勞,霍光將其由秩六百石的刺史擢升為秩中二千石(一說為秩二千石)的京兆尹,賜錢一百萬。京兆尹職掌如郡太守,由於地處京畿,治所在京城長安,為“三輔”之一,故不稱郡,地位也較郡太守為高,名列九卿。三輔地區是高官貴戚、富戶豪傑以及不法之徒雲集之地,曆來號稱難治,而“京兆典京師,長安中浩穰,於三輔尤為劇”。京兆尹從來難選,亦更難勝任,“郡國二千石以高弟入守,及為真,久者不過二三年,近者數月一歲,輒毀傷大名,以罪過罷。”所謂“守”,即漢代所行的官吏試守之製,期限一年,滿歲轉正,得食全俸,即為“真”。雋不疑由刺史遷升京兆尹,不僅官秩擢升數級,而且不經“守”而直接為“真”,足見朝廷與霍光對其之信任。
雋不疑是渤海(治今河北滄縣東南)人,字曼倩。早年攻治《春秋》,為郡文學,“進退以禮,聞名州郡。”武帝末年,各郡國民眾起事不斷,暴勝之以繡衣直指使者赴勃海督捕“盜賊”,素聞雋不疑的賢名,請其前來相見。雋不疑因是勸暴勝之曰:“凡為吏,太剛則折,太柔則廢,威行施之以恩,然後樹功揚名,永終天祿。”暴勝之深然其言,於是表薦雋不疑,“征詣公車,拜為青州刺史”。雋不疑所言,證明其確實具備為吏之才能,深識做官為宦之訣竅,身後又有一位性情寬厚慈善的母親的支持,史載雋不疑任京兆尹後,“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即不疑有所平反,母喜笑,為飲食言語異於他時;或亡所出,母怒,為之不食。”其治理京畿“嚴而不殘”,“京師吏民敬其威信”。霍光遷升雋不疑為京兆尹,可謂選官得人。這一安排不僅確保了朝廷所在的京畿地區的安寧,也為數年之後雋不疑果敢地處理“衛太子案”,提供了一個可供發揮其政治才能的舞台。
征和二年,巫蠱之禍爆發後,衛太子率賓客驅趕長安市民數萬人與丞相劉屈氂所率軍隊激戰數日,兵敗後逃出長安城,藏匿於湖縣(今陝西寶靈西北)泉鳩裏一故人處。對於太子的起兵,武帝極為震怒,深信太子已反,故痛斥欲“秘之,未敢發兵”的丞相劉屈氂“無周公之風,周公不誅管、蔡乎!”賜丞相璽書曰:“捕斬反省,自有賞罰……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出逃後,以“縱反者”的罪名腰斬對太子出逃負有直接責任的丞相司直田仁,以及初受太子節,但又閉門不出,坐觀成敗的護北軍使者任安,大肆捕殺隨太子起兵的賓客與士卒,而對與太子軍力戰有功者則履約受封。因太子逃亡在外,又置屯兵於長安城外,以防不測。就在武帝“怒甚,群下憂懼,不知所出”之時,壺關三老茂(姓佚,名茂)冒死上書,為衛太子訟冤,諫武帝“毋患太子之罪,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書奏,武帝始有感悟,但並沒有詔止追捕衛太子。八月,衛太子行跡被追捕的官吏發覺,“太子自度不能得脫,即入室距戶自經。山陽男子張富昌為卒,足蹋開戶,新安令史李壽趨抱解太子,主人公(藏匿衛太子者)遂格鬥死,皇孫二人皆並遇害。”武帝既感傷太子之死,又不能不守約賞功,所以又頒布一道語氣頗堪尋味的詔書:“蓋行疑賞,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壽為邘侯,張富昌為題侯。”
從上述史實來看,衛太子死於湖縣鳩泉裏確鑿無疑。然而,在一個曆來強調“以孝治天下”的禮儀之邦,父子兵戎相見,並且直接導致太子之死,實在不是一件光彩之事。事後,與衛太子力戰有功之人幾乎都因各種理由被誅殺、或自殺。例如,丞相劉屈氂以咒詛、重合侯馬通(即莽通)、德侯景建以謀反罪腰斬,隨江充掘蠱太子宮的小黃門蘇文被焚殺,於鳩泉裏參與擒拿太子、後擢為北地太守者族誅,秺侯商丘成以“侍祠孝文廟太不敬”自殺,題侯張富昌被“賊人”所殺,邘侯李壽以“不道”被誅。顯然這絕不是一種巧合,也不單純是武帝因感傷太子之死而泄憒,似乎也有掩蓋巫蠱之禍事情真相的某種意圖在內。對於武帝這種諱忌的心態,群臣心領神會,當然不肯貿然談論衛太子之死。下麵一個事例就很能說明問題:衛太子死後不久,一位大臣奉命出使匈奴,狐鹿姑單於指使左右大臣詰難漢使曰:“漢,禮義之國,貳師道前太子反,何也?”漢使對太子之死避而不談,反將責任全都推在已死的丞相劉屈氂的身上,狡辯道:“丞相私與太子爭鬥,太子發兵欲誅丞相,丞相誣之,故誅丞相。此子弄父兵,罪當笞,小過也。”並反唇相譏:“孰與冒頓單於身殺父代立,常妻後母,禽獸行也!”可見衛太子雖然已死,但在朝臣之中卻諱莫如深,民間百姓更是不明就裏、將信將疑。到了始元五年(前82),昭帝君臨天下,穩居未央宮已經多年,衛太子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記憶。或許是命運的安排,曾經攪得長安城天翻地覆的衛太子似乎不肯如此沉寂下去,居然再度現身京城,又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