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月16日18時,首枚中遠程運載火箭準時點火起飛,在導彈飛行到18秒時,突然間,在火箭一級關機點附近,速度曲線不再上升,圖板上,落點預示板上的筆也隻是停留在原地抖動。

在以往多次發射任務中,隻要彈頭一進入落區上空,落區的觀測人員憑肉眼也能立即發現目標,隻要彈頭一著地,幾分鍾之內就能把落點位置找出來。這一次,過了40多分鍾了,竟還沒有一個人發現目標……錢學森向落區測量站詢問任務執行情況。落區參謀長報告說:“到現在,全站沒有一個人發現目標。”

40多分鍾過去了,那麼多雙眼睛竟沒有發現目標,顯然是出了問題。也就是說,火箭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是中途跌落在境內,還是飛出了國界?

最壞的情況是落在蘇聯境內,這將引起涉外事端,甚至引發戰爭。

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副主任兼基地司令員李福澤初步了解情況後,一邊迅速向北京報告,一邊召集各參試單位到基地司令部緊急會商,希望盡快得到火箭的準確去向。

可是,由於條件限製,主要依靠的是光學電影經緯儀來跟蹤火箭飛行軌跡。這種光學儀器受天氣的影響很大,同時火箭關機後光輻射消失,它也不能提供記錄,且其記錄媒體是膠片,要等膠片衝洗出來,才能判讀、計算出結果。

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兩至三天的時間。如果這枚火箭真的飛出國境,即使計算出來結果也太晚了。

周恩來從北京接連打來3次電話,詢問火箭到底掉在什麼地方了,並安慰大家:“你們抓緊時間把火箭落點弄清楚。先別慌亂,不要太緊張,萬一真打到國外了,我也已經做好了去莫斯科說明情況的準備。”

第二天4時30分,技術人員何榮成和其他3個人趕到了機場,登上一架伊爾-14飛機尋找火箭殘骸。他估計,這枚火箭是在一級關機點出了故障,落在離發射陣地大約680公裏的地方,沒有飛出國境。

飛機飛到了新疆境內的預定區域。

從舷窗上看下去,11月的戈壁灘上,一叢一叢的駱駝刺已經枯黃,幹涸的水坑泛出白堿,顯出一片星星點點的黑色與白色。要從4000米高空分辨出火箭殘骸是十分困難的。

頭兩天的搜索毫無結果,何榮成的心裏不由打起鼓來。第三天,飛機降低了高度,飛了半天,突然,女飛行員叫了起來:“呀,前邊有一堆東西,你看是不是火箭殘骸?”

終於看清了,是火箭殘骸,還能看到火箭的一二級沒有分離,全掉在一個沙丘的旁邊。

事後查明,火箭飛行失敗是由於一個程序配電器發生了故障,二級未能點火而自毀墜落。

1970年1月30日,供預期飛行實驗用的兩級火箭發射成功,使中國多級火箭技術取得了研製和試驗方麵的突破,標誌著我國已經具備發射衛星的能力。

與此同時,廣大科技工作者先後完成了空間模擬實驗和地麵測控跟蹤係統的研究。

衛星和火箭運抵發射場

1970年2月4日,“長征1號”火箭從北京總裝廠乘專列出發。

3月21日,“東方紅1號”衛星完成總裝任務。

3月26日,載有一枚“長征1號”運載火箭和兩顆“東方紅1號”衛星的專列,經周恩來親自批準後,從北京出發,直抵茫茫大西北。運送期間,鐵路沿線每兩根電線杆間由一位荷槍實彈的衛兵守衛。

4月1日,載著兩顆“東方紅1號”衛星和一枚“長征1號”運載火箭的專列一路上戒備森嚴,在高度保密的狀態下,悄然運抵酒泉衛星發射場。

這天,對於沉寂了多年的酒泉發射基地來說,無疑是一個充滿了新意與刺激的大好日子。從北京出發的載有“長征1號”火箭和“東方紅1號”衛星的專運列車,經4天4夜長途跋涉後,將於今天抵達發射場。

這個日子對酒泉發射基地的第二任司令員李福澤來說,自然同樣是一個充滿新意與刺激的大好日子。

據李福澤多年後在北京回憶,這一天他起得很早,火箭和衛星即將抵達發射場的消息,頭天晚上他就知道了,但他還是一大早便鑽出了被窩。一鑽出被窩的他,便感到仿佛有一股生命的活力在體內和心中鼓脹著。一向不好修飾的他,這天依然不著任何修飾,隻草草抹了一把臉,連胡子也懶得刮,大衣一披,徑自驅車出門,去車站迎接專列的到來。

就在火箭和衛星即將抵達發射場的時候,國防科委向東風基地下達了發射“東方紅1號”任務的預先號令。並確定由基地負責統一指揮衛星的發射試驗。基地領導小組隨即組織製定了試驗方案和試驗程序,與此同時,還下達了安全保密工作的指示和任務命令書。

當時,是采取兩步走還是一步到位的發射方案,出現了不同的意見。兩步走是用一枚火箭先發射一個與衛星同重量的實驗物體,成功後再進行“星箭合一”的發射。2月25日,國防科委召開常委會,就“東方紅1號”衛星發射方案問題,進行了反複認真的討論,最後終於果斷做出正式決定:采用直接發射衛星的方案

這時,隨著一聲長長的汽笛聲,載著兩顆“東方紅1號”衛星和一枚“長征1號”火箭的專列徐徐駛進了站台,經短暫的協調後,又接著向發射場方向駛去,最後停靠在了發射場七號技術陣地的場坪上。

專列剛剛停穩,整個發射場頓時沸騰起來。基地官兵和所有參射人員無不為之歡欣鼓舞,驚喜若狂。

緊接著,“長征1號”運載火箭和“東方紅1號”衛星的測試檢查工作正式開始。

之前,基地接到國防科委關於發射“東方紅1號”衛星的正式任務後,很快便成立了以江萍為組長的負責發射現場統一組織指揮的發射試驗領導小組,組織製訂了發射方案、試驗程度,並正式發布了發射任務命令書,要求基地及上海、北京等所有參射單位和個人必須全力以赴,緊密協同。

直接負責運載火箭、衛星發射前測試和實施發射的,是基地第一試驗部綜合試驗部和發射團。這支隊伍曾多次出色地執行過各種型號的導彈測試和發射任務,是一支思想作風過硬,業務技術精通,實踐經驗豐富的試驗隊伍。

為了確保衛星的一次發射成功,他們把周恩來提出的“嚴肅認真,周到細致,穩妥可靠,萬無一失”16字方針作為座右銘,明確要求:

人員不帶思想問題上陣,裝備儀器不帶故障參射,火箭、衛星不帶隱患上天。

一次合練前,發射團加注中隊發現過濾器有堵塞現象,為了排除這一隱患,副分隊長高春寧、吳全和等人,在黃煙滾滾、毒氣彌漫的泵間,冒著有毒氣體的危險,鑽進貯存燃料的罐子裏,對燃料進行清洗,一連苦戰了7天8夜,終於將35立方米的貯罐、幾百米的管路清洗幹淨,使隱患得以清除。

擔負運載火箭主動段光學測量任務的是第一試驗部第一站的6個光測點和三部的3個光測點。為了保證設備性能可靠,站技術股深入各個點號,對每一個元件、每一個焊點都逐一進行檢查,共查出問題56起,更換元件62隻。

擔負衛星跟蹤測量和測控任務的,是第六測量部所屬的湘西、南寧、昆明、海南、膠東、喀什6個站和發射場區28號中心站。為了落實周恩來的“安全可靠,萬無一失,準確入軌,及時預報”的指示,各測量站對每台測控設備都做了認真的檢查測試。南寧站一位叫謝振華的技術員,對數傳機6000多個焊點,挨個地檢查了7遍,將所有故障和隱患全部排除。28號時間統一勤務站的651係統信號發生器的晶體振蕩器突然發生故障後,也很快成立了攻關組,經過連續7天7夜的奮戰,終於排除了故障……

從4月3日起,按預定的工程程序,對火箭和衛星先後進行了單元測試,分係統測試、係統匹配等工作,最後確定:兩顆“東方紅1號”衛星符合設計要求。

4月8日,對“長征1號”運載火箭進行了第一次總檢查。

4月9日,火箭與衛星進行了對接。

4月10日,火箭第二次、第三次總檢查結束。

至此,火箭和衛星在技術陣地的水平檢測工作全部順利完成。下一步即將進行的是選擇適當的時機,將火箭和衛星平安轉入發射陣地。

錢學森彙報發射準備情況

1970年4月14日,錢學森接到北京來的電話通知:

周總理和中央專門委員會要再一次聽取近一段衛星發射準備情況的彙報。

4月15日,錢學森與幾位專家一起,乘坐專機由大西北戈壁灘飛向北京。

在開往北京的飛機上,一向熱情開朗的錢學森此刻反倒沉默不語,這時,他在思索著發射衛星的事,讓他為難的是,一旦發射不成功,衛星上的《東方紅》樂曲不但上不了天,反而會葬身大海,這是一個大問題。

4月15日18時30分,錢學森等人準時來到人民大會堂福建廳。

他們剛坐下不久,前來聽取彙報的中央專委的領導同誌李先念、李德生、餘秋裏等,陸續走了進來。

19時整,周恩來急步走進大廳,秘書被甩在身後。周恩來熱情地向大家招手示意,親切地說道:“從發射場趕來的同誌們,你們辛苦了!請你們到前麵就坐。”說完,見大家依然坐在後排不動,便走過去親自將這些科學工作者請到了前排的座位上,然後自己才坐下來。

周恩來落座後,拿起了一份名單查看了一遍。然後,邊挨個叫著名字,邊與其本人對號。對上一個,便詢問他多大年紀?什麼地方人?哪個大學畢業的?

當所有人員都作了介紹之後,錢學森按照準備的材料,一五一十地談情況,並以歉疚的心情談到了測試中發現的問題。他說道:“這枚大型三級火箭,其內囊之複雜,較之人體的五髒六腑、血脈經絡有過之而無不及。總裝時,盡管大家做了反複的檢查,但是,在這次總體檢查時,還是發現火箭內有遺留下的鬆香和鉗子等雜物。”

聽完錢學森的話後,周恩來的眉頭一下子緊鎖起來,隨即說道:“這可不行,這等於外科醫生開刀把刀子、鉗子丟到了病人的肚子裏嘛!可是,你們的產品是死的,允許搬來搬去,允許拆開、再組裝,找一遍不行再找一遍,總可以搞幹淨的嘛!無非是晚兩天出廠。把鬆香、鉗子丟在火箭裏頭,這是不能原諒的!”

總理的批評很嚴厲,同時又切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