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難得的“竹林共遊”必然的七賢分化(2 / 2)

他們七人與曹馬的關係也不盡相同。嵇康幾乎天然地與曹氏難脫幹係。嵇康的家鄉與曹操相近,他家的“發達”也與曹操的崛起相連。他的妻子也是曹操的後代(是其孫女或玄孫女),甚至與何晏也因為妻子關係成為親戚。阮籍雖然與曹氏沒有直接的緊密關係,但是他父親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在曹氏核心待過一段時間,與曹丕他們關係也不錯,他死後曹丕還寫了《寡婦賦》表達同情其妻兒,並要求王粲等也作同題之賦。阮家也有不少人在曹氏天下為官,應該說與曹氏有一定的關聯。王戎的家族,曆代顯宦,因此無論漢魏晉,都無所謂。山濤出身寒微,其父僅為縣令,與曹氏關係一般,但是與司馬氏卻有不遠的親戚關係,因此相對來說近馬。向秀與劉伶則與曹馬都無特別關係。顯然,七賢中嵇康與阮籍多少在情感上與曹氏關聯多些,而山濤與司馬氏更近些。

七賢的分化,其根本原因是他們人格的相異,他們對後代產生的影響也因此而不同。以“七賢”中最主要的三個人來說,阮籍與嵇康都是世代“服膺儒術”之家,因此其思想與行為的根本點在於儒家。阮籍的《樂論》《通易論》《孔子啣》等文章很明顯地傾向於儒家思想,他的形在官而質放達,顯然也有亂世潛神的儒家遺意。嵇康現存詩文雖無鮮明的儒家思想表述,甚至還有激烈的相反言辭,所謂的“非湯武而薄周孔”,但正如魯迅所說:“魏晉時代,崇奉禮教的看來似乎很不錯,而實在是毀壞禮教,不信禮教的。表麵上毀壞禮教者,實則倒是承認禮教,太相信禮教。”所以就嵇康人格的底蘊說基點還是在儒家。特別是易代之際,偽君子之多士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而嵇康與阮籍還是挺認真,轉不過彎來,堅守氣節,在世人看來難免要怪其迂腐。山濤是七賢中年齒最高的,他對社會的認識最深刻,也最冷靜,對現實的感受也最深切。他不一定有係統的玄學或者儒家思想,但是他注重實際,表現出的思想與行為比較隱晦,常人難明其底。從他一生的形跡看,主要在於追名逐利,把榮登三公作為奮鬥目標,那是庸俗化的儒家思想;他與世俯仰,和光同塵,也是庸俗化的老子思想。在玄學方麵,嵇康與阮籍可以說是由老而至於莊,後來更多的追求精神自由,努力從現實生活中跳出來,所謂“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遊心太玄。”(嵇康《兄秀才公穆贈詩十九首》其十五)而山濤基本上遵循現實生活的原則,雖然其思想深處不無老子之道,但他更重視實際,即使是老子思想,他也不會將其用之於空談。再以三人的才能特點來說,阮籍與嵇康更多藝術氣質,都是彈琴論樂的高手,而山濤並無這方麵的記錄,因此嵇、阮多意氣用事,師心使氣,雖然有很高的涵養,但遇到“原則問題”決不含糊,山濤則始終冷靜處世,現實的利益就是其原則,隨遇而安,隨機應變就是其技巧與方法,不可能有固定的準則。嵇康與阮籍的思想與行為準則既然與當時社會格格不入,自然他們就一激而狂而誕,成為與世俗對立的人格,山濤唯現實利害為準,一切服從世俗需要,以保護自身利益而喪失自我人格為旨歸。王戎接近於山濤,阮鹹、劉伶近於阮籍,向秀比較接近於嵇康,但沒有嵇康的激烈行為。嵇康的人格最受人景仰而沒有人敢效法。

他們對後代的影響也如此。山濤、王戎本人由魏入晉,開創一代追名逐利、和光同塵、屍位素餐的士風,兩晉多有其人;阮籍是放誕之模範,兩晉亦多放誕名士,毀禮棄俗,飲酒無度;嵇康的人格最受尊崇,仿其吃藥者不少,能與他一樣頂天立地者隻有精神上的同道,卻沒有行為上的同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