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玄學大廈的創建者。玄學的最早創立者是何晏。何晏之功在於開風氣,打地基,真正將玄學的大廈建造成功的是王弼。何晏已經重視《周易》與《老子》這兩部“三玄”著作的重新闡釋,可見他的理論洞察力,而且他提出的“以無為本”的觀點一直是玄學的綱領性觀點。但是何晏對經典闡釋的新意顯然很有限,“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詣王輔嗣。見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與論天人之際矣!’因以所注為《道德二論》。”(《世說新語·文學》)這樣的記錄可以在幾個地方看到,真實性應該沒有問題。現在何晏的《道德論》已經散佚,無從仔細比較,但是根據一些殘存史料,以及何晏的散句,可以看出何晏玄學理論的嚴重不足。如:“何晏疑《易》中九事。”(《南史·伏曼容傳》)說明何晏對《周易》尚未有通徹的理解,疑點甚多。再如“聖人無情”說,顯然在創建玄學時難以擺脫傳統的影響,他注經的方式雖然已經比漢儒有很大改進,但是革新還未徹底。
王弼的玄學理論是比較係統成熟的思想體係。他建立完善了“以無為本”的本體論。以“無”為萬物之源的思想在老子那裏已經初露端倪,但是沒有得到嚴密的論證,更沒有建立起一個比較完善的哲學體係。王弼在老子基礎上,不僅高舉“以無為本”大旗,而且將本末、有無、名實、性情等等相對的各種範疇有機地統一起來,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思想理論體係,完成了玄學大廈的建造。他熟練運用辯證思維的方法,係統地論述了各種範疇的互相關係,使原本雜亂甚至衝突的觀念與範疇得到了合理地闡釋與安置,真正融合了儒道,消除了壁壘。例如有為與無為一直是代表儒家(包括法家等)的思想,無為是道家的思想,兩者幾乎水火不容。王弼以其發展的辯證的思想方法,論述兩者各自的作用,認為在天下無序,需要有序的時候,那就需要“有為”,來製定序,來梳理人倫之序;天下已經有序,人們本身過著有序的生活,那就需要“無為”,不要再隨便地以新的人們不喜歡的序來打亂社會原有秩序,這就將有為與無為都安置妥當而不衝突了。再例如“無”,王弼不僅賦予其本體論的意義,而且將“無”分別為至高無上,不可解釋的本體之外,“無”還具有生化萬物的功能性意義,這樣就可解釋怎麼又由“無”生一,由一至於生出萬物。言與意的關係是學者們探討很久而莫衷一是的論題,王弼從言、意、象三者的相互關係中,既很有理論高度又很能解決實際問題地作了新的全麵的闡釋。正始玄學還有一個時代的任務,那就是解決政治思想的根本問題。王弼雖然不諳政治實踐,但是在理論上他提出了“崇本舉末”與“崇本息末”兩個綱領性謀略。前者可以說本末有主次,而都不偏廢;後者是抓綱棄目,這是兩種適合不同情勢的謀略,其共同點則是重本,不同點就具有很大的彈性,可操作性更強。王弼的玄學大廈自然也存在理論性更強於實踐性的特點,但是作為一種思想體係,是曆史上相比較起來最為完整嚴密的,對後代的影響至為深遠。
五、拙於應世的政治家。曆史上很少有人把王弼看做政治家,我們這樣說並非對王弼不恭。王弼與其他正始名士一樣,都熱衷於政治,求官心切。但是他的政治理論可稱超一流,而其政治實踐卻非常糟糕。終其一生,官僅至尚書郎。《三國誌·鍾會傳》裴注引何劭《王弼傳》雲:“正始中,黃門侍郎累缺,晏既用賈充、裴秀、朱整,又議用弼。時丁謐與晏爭衡,致高邑王黎於曹爽。爽用黎,於是以弼補台郎。初除,覲爽,請間。爽為屏左右,而弼與論道移時,無所他及,爽以此嗤之。”王弼深於理論與高於論辯,然而曹爽是個遊手好閑的不學無術之輩,與他談論隻有多及世俗實事或許他還有一點興趣,而王弼卻不看對象隨意發揮,真是不知基本的交流規則。他的拙於人際交往,還有一個資料:“弼在台既淺,事功雅非所長。……然弼為人,淺而不識物情。初與王黎、荀融善,黎奪其黃門郎,於是恨黎,與融亦不終。”可見王弼確實在與世人交往方麵完全是一副書呆子模式,這樣的應世能力怎麼能參與實際的政治事務呢?或許正是王弼沉浸於理論世界與精神世界,才使他的應世能力低於最起碼的水平,而其理論思維與表達能力不僅高出時人,甚至達到了許多後人都無法企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