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原則 克己奉公(3 / 3)

一、這一年的夏天,他把剛考完大學的一個兒子和剛考完中學的一個兒子叫到他跟前說,省人委從現在起,要把所有的中學以上的孩子組織起來義務清理新城大院的垃圾,你們兩個一定要帶頭。現在的幹部子女,如再不加強教育,一個一個就會變成盧公子(一出戲,叫打漁殺家,戲中的盧公子名盧世寬,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在具體的勞動中,孩子方知,這個意見是邦顯在辦公會上提出的。接連幾周,邦顯都要詢問他的孩子勞動情況,那些領導幹部子女參加了,有什麼體會等。

二、仍是這年夏天,省體委組織全市青少年遊泳選手,在興慶公園舉行橫渡興慶湖800米的遊泳活動,分為青、少年兩個組。我的三個孩子報名參加了這一活動。邦顯因分管體育工作,必須去觀看。這天早上,三個孩子興衝衝地拿著遊泳褲出了家門,恰逢邦顯的秘書雷天舍和司機等在門外,一問情況,說是同路,以為不出什麼問題,便把兩個小的拉上車,果不其然,邦顯出來後,一看車裏的兩個孩子,大發雷霆,硬是把兩個孩子拉下車,還狠狠地批評教育了一頓,秘書、司機一直在旁站著,也嚇得一言不發。躲在一旁的大孩子等車走後,出來無奈地嘲笑兩個弟弟:小臥車坐舒服了吧!我也不騎自行車了,陪著你倆坐公共車去吧。一行三個人乘著公共汽車趕到了興慶公園,參加了橫渡興慶湖的比賽活動。

這就是既是父親,又是省級領導幹部的邦顯是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和下一代的兩例典型表現。也許正是這樣的嚴要求,他的幾個兒子幾十年來從不以省長兒子的身份沾他的光,幾乎從不因個人的事坐他的車,直至他去世。

1965年,城市社教運動在西安開展了,省人委機關也進行了動員。沒有想到,劉瀾濤的所謂陝西民主革命不徹底,要進行補課的做法也闖入我和邦顯的家庭中。這事得從我的姑母說起。我的姑母從1953年起,就和我與邦顯一起共同生活,因我八歲時死了母親,就被父親送到姑母家中撫養,直到15歲,才返回自己家。姑母一生是個命運悲慘的女性,也是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她二十二歲就嫁到三原縣一戶舊紳士家作填房(即男方死了太太,再娶的話是二婚,被娶女子俗稱填房)男方比他大二十多歲,前房的大兒子也比我的姑母年齡大。婚後兩年,男方就死了,礙於封建禮教,我的姑母未生一兒半女,也得為這個丈夫終生守寡。因無兒無女,幼年的我曾被姑母養育了八年,名為姑母,實為養母。在邦顯和我在白區搞地下鬥爭之時,姑母也為革命鬥爭作出過貢獻。她的家曾作為邦顯和我來往邊區的落腳點,我們的一些進出邊區的同誌也曾在這兒歇過腳。甚至姑母本人和原丈夫的兒子,親戚都參與過護送邦顯,掩護一些同誌的行動。1953年,姑母年齡大了,我將她接到我們身邊共同生活。但是,姑母總是閑不住,她不但給我們全家做飯,洗衣,還幫我和邦顯將三個孩子照看到大。就是這樣一個老人,在城市社教中,因三原魯橋鎮丈夫家的成分問題,按照當時政策,不宜住在省人委小院內。邦顯給我講了情況。我實在不忍心把孤苦伶仃的這麼一位老人的心再傷了,她已經七十歲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呀。我請求邦顯,讓他給組織說明情況,或者再想想別的辦法。

但是,邦顯很認真地給我講了政策規定和原則,尤其是強調了作為一個黨的領導幹部必須以身作則,擺正公私的位置,才能再去教育說服別人。就這樣,姑母被設法安排到夏家什字街的一間簡陋的民房中,孤獨地生活了三年多,在“文化大革命”那場動亂中,悄然離開了人世。當時,邦顯和我都在隔離審查中。每當回憶起這位對革命有功、對我和邦顯有恩、對我們的兒子有情的老人,我就覺得愧疚,有時,也抱怨邦顯。可是,冷靜地再想想,作為公私從來很分明、又必須以身作則、模範帶頭的領導幹部,在那種形勢下,邦顯又能怎樣呢?

同樣的,作為另一位對革命有功,對邦顯有養育之恩的他的親生父親,邦顯也是這樣。在我的記憶中,邦顯的老父親已七十多歲了,每次來西安,都是徒步從家鄉走下馬額塬,到零口坐上火車,到西安站下了火車,走到西安家中。因為總是忙,邦顯幾乎很少陪他的父親,經常是叫孩子或公務員陪老人,或看看戲,或是轉轉。返回老家時,也是叫公務員或孩子把老人送上去零口的火車,任年邁的父親用雙腿再去跋涉那個數百米高的馬額塬。因實在看不下去,為此事我曾說過邦顯,叫用汽車送一下老人。邦顯的回答仍是那麼生硬:公家的車,是工作用的。我怎麼能壞了這個規矩!

回想起這些事,我的心很難平靜。在邦顯的心目中,原則、規定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哪怕是對自己有情有義,有養育之恩的長輩,此規定也絕不可破。這就是作為一個晚輩的邦顯同樣扼守的準則啊!

在邦顯的晚年,孩子們給他提出過,堅持原則、公私分明,是對的,但應有必要的家庭親和力。邦顯聽後,確實變得慈善了。

他從心底感到自己的一生,對父母的贍養不夠,對我的姑母有愧疚,所以,他將雙親的照片放大,掛在自己床前,朝夕相處了四年,直至去世。

他對我竭盡關懷和照顧。我因病住院,他最少兩天來看一次。有時孩子們為了照顧他的身體,不讓他來,他就發脾氣,對孩子們吼叫。來到我的病床前,幾十年不善表達感情的他,仍是那麼笨拙,除了總是那麼幾句問候話後,不知再說什麼好,但慈祥關愛的眼神不離我身……

他住院時,對所有的子女總是一個挨一個的詢問,每來一個孩子探視他,他都要把所有的孩子挨個問遍,深深地關愛之情完全流露在臉上。

就是請來照顧他的小保姆,他也做作自己的孫女一樣,全方位的關心著她們,資助著她們。

但是,對待家庭的任何事,對待子女的任何事,他仍然是堅持原則,絕不向組織提任何非分要求!也絕不讓子女向組織提任何要求。這一點,他堅持了一生!

邦顯走了已經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中,我想他,懷念他,和身邊的孩子經常談論他。在我的心裏,也在默默地總結他。七十年的戰友、六十七年的夫妻啊!說心裏話,今天的他似乎比他活著的時候在我的腦海中更清晰,更完整了。

七十年的戰友,使我覺得他原則性極強,一心撲在事業上,個人幾乎沒有任何特別愛好。遵紀守法,堪稱模範。以身作則,為人師表。六十七年的夫妻生活中,我體會到,他有情有義,從無二心;在我們的孩子們的心目中,他正直,原則性強,有愛心,也關心孩子們的成長;在長輩的心目中,他是一個正直,嚴肅,事業有成,一心為民,又總是奮鬥不息的好幹部。他愛妻子,愛孩子,愛家庭,也敬老人。

孩子們的看法我讚同:作為父母的獨子,作為妻子的丈夫,作為我們所有孩子的父親,邦顯的確留下了多多少少一些遺憾。但是,作為一個人民公仆,邦顯當之無愧,是個典範,是純正的、偉大的,是值得我們永遠學習和懷念的。

邦顯,不知你同不同意我和孩子們對你的看法?

願來世,你仍然是一個人民的好公仆,是一個優秀的人民的勤務員;願來世,你仍然是一個父母的好兒子,妻子的好丈夫,子女的好父親,隻是,再增加一些家庭溫馨必不可少的親和力。

2007年6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