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親(2 / 3)

三 母親的謀略

母親皮膚白皙,身材中等,胖瘦適中,微笑的雙眸與雙頰的酒窩相襯映。父親的威武與母親的溫柔總是一起伴隨著我。當父親把我駕在脖項上嬉戲時,母親笑得那樣開心;當父親發脾氣怒吼時,母親總是把我藏在身後緩解衝突。躺在母親懷抱裏或依在母親身旁,是那樣的溫暖與甜蜜。母親是化解家中一切矛盾和風波的能手。

在田地耕耘上,母親作為父親勞動力的輔助。

父親在田地幹活,風風火火,麻利、幹淨。母親知道父親青年時代,幹活太苦,得了老寒腿,膝蓋硬化到腿不能曲。所以凡是田間需要屈膝下蹲的農活,母親總是搶著幹。纏過的小腳害得母親常常是坐在小木凳上,或雙膝跪地進行間苗等操作。母親硬是靠毅力,從地的一頭勞作到另一頭,在田裏這樣來回。鄰裏無不誇母親是父親的好幫手。

在待人接物上,母親是父親的賢內助。

父親樂善好施,母親給以支持。無論是招待親朋好友,抑或請來的臨時幫工吃飯,母親總是讓父親陪客,而且總把飯菜弄得要比鄰居豐盛些。客人總是誇獎飯菜做得可口,日子過得滋潤,豈不知,父親的樂善好施,是以母親嚴格緊縮開支為基礎的。平常,家裏除了我,誰也吃不上白饃,除招待客人的盤中有菜外,其他人幾乎是吃不到菜的。在這方麵父母不免會有矛盾。

父親講點口福,喜歡喝點酒,吃點肉,平常吃辣子喜歡油潑的,春節喜歡買上五斤十斤豬肉做粉蒸肉吃。母親總要限製父親這方麵的開支,平常的辣子改成醋調,年上的肉食減少購買量。父親對付的辦法,就是駕上我,到集市上解決口福。

父親喜歡對更窮的人進行盡可能的幫助,在這種情況下,母親就會幹涉。但父親似乎是積習難改,我行我素。

處理重大事件母親運籌帷幄。

1928年父親遭到一次暗算,那就是有人讓父親做“保正”,敲詐父親。那個年代,國民黨的地方基層政權,是保公所,保公所設有保長及一些辦事人員。保長為了盤剝農民方便,常在當地委派一些官吏,替他向農民直接征收苛捐雜稅,這就是“保正”,即偽政府的一個派出官員。但這一級官吏不是一級政權,沒有辦事機構,“保正”直接由所在自然村的居民中產生,不拿俸祿,就在自己家裏辦公。任期一年。正直的人不願當這個保正,因為他上受保正欺辱,下為同村的農民討厭;而一些地痞流氓卻爭著幹,妄圖借機向農民盤剝。

廟劉村有那麼一個混混叫劉世朋,尋情鑽眼要做一期“保正”,無奈聲名太臭,總不得手。1928年來臨之際,不知怎麼買通了保長,要保長委任父親劉世凱做一年“保正”。父親為人正直,對“保正”一職不屑一顧,保長卻軟硬兼施,且言明劉世凱隻是掛名,由劉世朋實當,隻要給劉世朋一筆勞務費即可。這使得父親左右為難。母親對父親分析說,這是保長和劉世朋狼狽為奸,聯手整你哩!你不當他們不依,他們以為你當不了,從而敲詐咱們。依我看,咱當了這個保正,就堵死了劉世朋妄圖無窮無盡敲詐咱們的借口,以你的硬漢子名聲,保公所難為你也不會太出格;豁出賣上一兩畝地,應付上頭來人的吃吃喝喝;我們不從中克扣一文錢,會得到鄉裏鄉親的諒解和支持,也許會來幫助咱們渡過難關。

父親保正的一年任期,雖然吃盡了國民黨腐敗政權的苦頭,賣掉了一畝地堵汙吏的吃喝窟窿,但喚醒鄉親們找到了對付貪官汙吏用“保正”盤剝百姓的辦法,百姓聯名要求將保正改為按戶輪流製,每期一個月。這樣就永遠堵死了如劉世朋之流們妄圖利用“保正”一職,敲詐百姓和保正本人的陰謀。

處理應急事件母親果斷。

1932年,陝西霍亂流行期間,學校停課放假,我回到家裏後,霍亂病發作。

那個年代,農村十裏八鄉就那麼一個大夫,父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其請來後,他草草開了藥方,扔下一句話“明天再拉馬來接”,就又去看另一個類似病人了。

母親為我熬了第一副藥後不久,病情越來越重。到天亮時,就已高燒得進入休克狀態。母親對父親說“病情發展不對勁!”父親知道母親娘家是醫藥世家,母親也在耳濡目染中粗通一點醫藥常識。嫁到劉家後,也常從田間采集車前子、地丁草、蒲公英等藥草,曬幹掛在屋簷下,給家中偶患頭痛腦熱的病人服用,也確實見效。母親要父親立即熬一些車前子湯,親自給我灌服。等天大亮後,我的燒開始減退,過午後身體已基本恢複正常。就在我們家鬆了口氣時,傳來了不幸的消息。與我患同樣病的鄰村青年,在服了那位大夫的藥後,身亡了。母親這才說,積運娃服藥後的症狀,明顯是快速向反方向發展。我就判斷是大夫心黑,用反藥企圖敲詐錢財。大家都說“多危險呀!”

四 逃脫綁票,進城讀書

1929年關中遭饑荒之後,社會秩序很亂,綁票之風有越演越烈之勢。父母不斷叮嚀我要留意周圍動靜,盡快逃離可疑現場。

1932年春天的一天,我正在莊南一塊田裏犁地,突然感覺遠方有人向我窺視。

按常理,我是一個學生,有一種書生氣質,不難辨認。父母雖然十分疼愛我,但並不嬌慣,特別是父親,認為勞動是做人之本,從小就帶著我下田耕作,磨、耙、犁、鋤這些操作,我幹得與所有同齡孩子別無二致。這就導致綁匪辨認過程的猶豫。我就利用他們猶豫的時間,迅速將犁扛回村子。父親聽到我進屋的稟報後,沒有絲毫的遲疑,什麼東西也沒帶,就拉上我翻過後牆,遁入村北的一片樹林中,並繼續向遠方跑去。

當綁匪跟蹤耕牛,到達村中時,我們早已逃出五裏之外。

在同一時間,比我大三歲的堂哥通運,比我小四歲的堂弟潤娃,先後被綁架。堂哥素以機靈著稱,很快從綁匪窩中逃脫,但堂弟受盡了折磨。父親三兄弟商量賣掉一批祖業,才將堂弟贖回,但堂弟的眼睛已被綁匪折磨得傾斜,留下終生殘疾。

父親帶我利用一年一度的驪山聖會之機,躲在人流中進入了臨潼縣城,商討今後的去向。這時父親專程拜訪了我的小學老師劉克齋。我是1931年秋天才開始讀小學的,以前念的私塾。我們馬額塬上沒有小學,馬額西鄰的新豐鎮也是前幾年才開始有小學。新豐地處西安去潼關的要道上,駐有重兵,有錢人家的子弟為躲避綁票,紛紛到新豐去讀小學。我們家雖然窮但我是獨子,父母也決心供我上了新豐一所教會小學——西安崇道小學新豐分校,我們的班主任老師正好是劉克齋。

私塾學的課程是古文四書五經,學習方法盡是背誦,不求甚解;而小學學習的是語文、數學、地理等課程,用的是白話文,生動、活潑。進入小學校,我很快就有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學習熱情特別高漲,期末考試,名列榜首,深得班主任老師劉克齋的賞識,並提議將大名改成了劉德顯。母親進一步改為劉邦顯,成為我終生的用名。

父母從小就教育我,老師是傳授學問的父母。我非常尊敬老師。每年春節,都十分高興地拿著父母早已準備好的禮品給老師拜年。

劉克齋家住馬額塬上南劉村,是驪山山脈北麓的一個大村莊,離我家約十華裏,1932年的春節,天一亮,我就身著新衣,手提禮品,踏著瑞雪,沐浴著和煦的冬日陽光,第一個來到老師家裏。在客廳裏莊重地給老師和師母磕頭謝師。師母也端出年飯,執意要我吃完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