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不自愧駑駘,苦逞螳螂臂,及到傾危泛駕時,方悔前功棄。
漫言忠信疏,總是讒言利,試上黃金台上看,終被浮雲蔽。上調《卜算子》
話說騎劫住在臨淄營中,一日不見樂毅之麵,恐怕樂毅暗算,甚是驚慌,暗暗叫隨行的人役四下去打聽。忽有一人打聽了,回說道:“小人才看見一位將官,手持一把雪亮的寶刀,悄悄付一個勇士,吩咐他道:‘快磨好了去用,不要黑天黑地誤事。’那勇士應諾而去,似乎有行刺之意。”
騎劫聽了著驚道:“是了,是了!原來他躲不著見我,卻是暗暗使人行刺。他明明殺我,便是抗拒朝廷,罪無所逃;若暗暗刺,他便好胡賴。又幸得我的福大,早早得知,可作準備。”就吩咐眾人,將草紮成一人,大小長短與自家一般,又將自己的盔甲衣袍替他穿了。到晚,閉上營門,將草人移到中堂,據案而坐,案上點了明燭,放上一本書,隻作夜看兵書之狀。四旁卻將帶來兵士,手持利刃,盡埋伏了,隻待一有驚覺,鳴起鑼來,便擁出拿人。自卻躲在一間土屋內,氣也不敢吐一口,暗暗觀察動靜。誰知守了一夜,風也不吹,草也不動,大家白白熬了一夜。到天明,騎劫猶誇說道:“虧我善用兵法,他知有備,故不敢來了。”因又到大營來見樂毅,催他敕印並冊子。眾將回說:“還未造完,隻在後日準交。”騎劫道:“我要見見樂元帥。”眾將道:“樂元帥有令:造冊忙,恐相見誤了工夫,一發遲了限期,候造完一總相見罷。”
騎劫無奈,隻得退還自營,然心下十分憂慮,恐相暗算,因又打發人悄悄探聽。忽一人來報道:“小人打聽得一將軍暗傳號令,叫合營將士各備草候用,似乎有用火燒營之意。”騎劫聽了,又著驚道:“一人行刺還好提防,倘四周圍住放起火來,卻將奈何?隻好悄悄移出,使他空燒,然後奏知燕王,治他之罪。”
事有湊巧,恰恰這日有許多鄉民來營中交草。騎劫看見,益信燒營是真,到了昏黑之際,因又尋了一個空營,悄悄移去躲避,隻待有人放火,便好出來拿人。不期又空等了一夜,並無人來放火,隻得乘天未亮,又悄悄移回。心中暗想道:“為何不來燒?想是知道被我看破了。”又想道:“他是舊元帥,我是新元帥,這些兵將怎不奉承我,反來算計?想則是敕令尚在他處。他既不燒,且去取了他的敕令來再處。”因又走來,要見樂毅。眾將回複道:“冊已將造完,並敕印明日準交。今日不必見矣。今日若見,恐反誤了明日之事。”騎劫雖然退回,心下一發狐疑道:“樂毅這一連三日,並不見麵,定然不懷好意。莫非果然連通了即墨,等即墨兵來襲我,他好裏應外合,於中取事?不然為何東推西托,隻是不見?一見能誤多少工夫,就是造冊忙,也不至此。況樂毅詭計甚多,不可不防。”因又著人打聽。
原來燕兵與即墨雖是敵國,樂毅欲以仁義撫恤,並不禁其樵采,故田單自散流言之後,便時時差樵采之民,近近遠遠打聽燕信。這日騎劫恰恰看見舉止不同,問知是即墨的百姓,便覺以為奇,暗想道:“即墨百姓既已到此,則樂毅與即墨聯合顯然矣。三日不出,定是叫即墨來算計我。我不早走,性命難保。”就要備馬逃回。
隨行兵將稟道:“樂元帥前相見時,原說請暫住三日即行交代。今方三日,明日交代,未為失信。前雲行刺,昨雲燒營,皆係猜疑,並無實跡。即今揣度其聯合即墨亦未必然,奈何便先逃走?苦果有變,先逃固是知機,倘逃回無變,豈不惹人笑話!”騎劫道:“有變無變雖不可測,但此身落在他圈套中,吾心甚是驚悸,若不早走,突然被他暗算,要走便遲。”隨行兵將又稟道:“才聞元帥傳令,明日準交。三日之期,已兩日無他,豈其暗算獨獨在今一日?將軍還須主持。若無實據匆匆逃回,何以複命?”騎劫見兵將說得有理,隻得又勉強住下。
住便住下,隻覺眼熱耳跳,膽戰心驚,走投無路,慌做一團。先叫人備端正馬匹,一有變便好走路。挨得半夜,不見動靜,心才略略放下。不期到了五更,燕營眾將因新將軍要交代,恐要查點,都早起齊集兵馬。又恐兵齊馬不齊,故各營俱放起號炮,催集人馬,一霎時炮聲連天。騎劫突然聽見,隻認做即墨兵來,嚇得魂飛天外。喜得衣甲未曾脫,跳起來走到營外,又喜馬是備端正的,跨上馬,也不顧隨行兵將,竟將馬加上一鞭,飛也似跑回燕國去了。正是:胸中無武又無文,惟有讒言迎合君。膽小不得將軍做,偏偏膽小做將軍。
這邊騎劫逃去。這邊各營將士等到天漸明時節,俱分開隊伍,排列戈矛,旌旗耀日,金鼓震天,齊到營前迎請新將軍到大營去交敕印、冊籍。而新將軍已不知逃去許多道路,急得眾隨行將士沒法布擺,隻得假意傳令說道:“新元帥有令:勞將士少待。新元帥已經擇定,今日午時大吉,方入營受印。”因暗暗放了七八匹快馬,飛也似去追趕。喜得騎劫身子肥大,跑馬不快,隻趕了三十裏路,就已趕上,忙勒住了他的馬頭,細說放炮是各營兵將點集,迎請將軍到大營去受敕印,非即墨兵馬有變。騎劫乍聽了,猶恍恍惚惚不信,因問道:“你是哪裏得知此信?果是真麼?”眾人答道:“各營兵將俱已在營前迎請伺候,怎麼不真!”騎劫聽見是真,方才歡喜。眾人催他回馬,又甚覺沒趣,因吩咐眾將不可說是逃走,隻說是私行訪察地利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