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燕不幸丹藥亡君 齊有謀流言易將(2 / 3)

惠王聽了,愕然變色道:“大夫此言從何處得來?”騎劫道:“外麵紛紛皆為此言,不獨一人,故臣得知。”惠王猶自沉吟,因又著人四下裏去探聽。探聽了來回複,皆是一般言語,惠王方信以為實,遂恨道:“我不料樂毅負恩如此。”這就要傳旨,差人去拿來問罪。騎劫忙止住道:“大王差了。樂毅如何容易差人拿得?”惠王道:“若不拿來,如何處他?”騎劫道:“樂毅不是純臣,況手握重兵,正欲自立為王,若公然去拿他,一時不服,豈不轉促他反叛起來,為禍不小?”惠王道:“若慮及此,怎生處他?”騎劫道:“隻好下一道詔書,假說念他久曆在外,功高勞苦,今遣別將代他歸國安享。他奉此道旨,自然要歸。待他歸到國中,那時大王治他之罪,便可任意,而無他變矣。”

惠王聽了大喜道:“大夫所籌甚妙。但國中名將俱被他帶去,臨淄大任幹係不小,卻又叫誰去代他?”騎劫道:“不是臣誇口自薦,臣兵書戰策自幼習學,布陣排兵從來所好。大王若肯破格用臣,臣到臨淄,不出三月,即當踏平莒州、即墨二城,以報大王之知遇,請大王勿疑。”惠王大喜道:“既大夫有此雄才,又肯身任其事,最為美事,何故不用,又用他人?”騎劫謝恩辭出。

惠王到次早設朝,即傳旨拜騎劫為上將軍,前往臨淄,統領大兵,進攻莒州、即墨二城,以代昌國君樂毅之任。昌國君欽召歸國,安享爵位,兼輔國政。命才傳出,早有太傅郭隗出來奏道:“樂毅之任,無人可代。一著人代,則全齊去矣。”惠王因問道:“樂毅之責任,不過一將足矣。今熊虎滿朝,如何無人可代?”郭隗道:“大王新立,春秋方盛,不知求賢之苦,拜將之難,故輕出此言。先大王欲報齊仇,滿朝遴選並無一人,故不得已而高築黃金台,以老臣為死馬骨,招致天下賢豪。不知費了多少卑詞,行了許多屈禮,雖得了鄒衍、劇辛、屈景諸賢,隻可以效一得之愚,並不敢當伐齊之大任。最後,方得了樂毅,才同管、晏,學類孫、吳,先大王愜於意,方拜為亞卿,授以國政。樂毅又訓練兵馬三十年,方能一戰破齊,報仇雪恥,而有今日。今大王雄踞七十餘城,以為二城易下,轉欲代將,不知齊莒州又立新王,即墨又易新將,正欲盛欲興之時。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即樂毅竭力經營,臣等尚憂其有失。騎劫何人,敢代其將,一代將而全齊失矣,大王豈可輕舉。”

惠王尚未及答,騎劫早在丹墀下大聲爭辯道:“郭太傅莫太欺人!自古雲從龍,風從虎。凡生一聖君,必生一賢臣為之輔佐。伊尹相湯,固賢相也,未聞武王伐紂,尚求伊尹。太公興周,誠異人也,未聞桓文稱霸,還倚太公。樂毅雖才,已為燕先大王小試鉛刀之一割矣。今燕大王新立,龍飛虎嘯,自有風雲,豈可定倚樂毅為長城。如燕必待樂毅才興,則樂毅未生,燕何以開數百年之基?倘樂毅今朝忽死,則燕不須立國矣!且騎劫堂堂一身,從未曾敗辱於人,郭太傅怎知得一代將,則盡失全齊?不是騎劫誇口說,騎劫若掌兵權,視取二城直如拾芥。我觀郭太傅為此言,不過黨於樂毅,所以為樂毅張揚聲價,使樂毅擅兵於外,立為齊王,互相倚畀耳。”

郭隗聽了,歎息道:“吾聞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騎君殆妖孽也。又聞利口必覆邦家,騎君殆利口也。老臣何敢與爭?隻可惜先大王一片苦心,昌國君數十年辛苦,一旦隳敗於庸奴之手,為痛心耳。”

惠王聽了不能決,因問眾臣道:“二臣之言,孰是孰非?”鄒衍出班奏道:“二臣之言,俱各據所知、所見而陳,臣等安能先定其是非?但樂毅才能伐齊,是天下所知所信;而騎劫之才,天下不知不信。不獨人人不知不信,即臣亦不知不信,即大王亦不知不信也。以人人不知不信之才,欲以易人所知所信之才,何能服人?大王還須慎之。”惠王遮飾不過,因直說道:“寡人不是以騎劫為才去代樂毅,因見人紛紛傳說樂毅聯合莒州、即墨,欲自立為王,故寡人遣騎劫代之也。”鄒衍道:“樂毅若無自立之心,騎劫代之,是大王自棄樂毅也。樂毅苟有心自立,又聯合莒州與即墨,則儼然齊王矣,騎劫又安能代之?騎劫此一往,不過逼走樂毅,交還全齊,斷送燕兵耳。關係非小,大王亦當慎之。”

惠王聽了,心甚不悅,因而罷朝回到宮中,又使人召騎劫道:“滿朝之臣皆不悅於汝,卻將奈何?”騎劫道:“郭隗一班人,皆倚著先朝老臣,動不動即以先大王壓服大王,說些迂闊舊話。豈知人心不古,變故多端,急急提防尚恐無及,乃坐而待斃,豈為國之道?臣蒙大王擢用,何異先大王之用樂毅。樂毅既能下齊七十餘城以報先大王,臣豈無能,孰不能拔二城以報大王?臣今往代樂毅,若樂毅無他,臣代之還朝,聽大王區處;倘樂毅擅立為王,不肯輕代,則臣覷便必手刃之,以彰大王之法。”惠王道:“汝既有此忠義之心,寡人也不必理會廷臣。”因暗暗地叫人寫了敕書、詔書,命騎劫持節連夜去了。正是:庸君亦有耳,偏不聽忠言。一聞奸讒語,如糖拌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