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向子領了齊王之命,也不問好歹,竟欣欣然去了。正是:巢焚燕雀正嬉嬉,禍到臨頭尚不知。不是驕深迷作妄,定然愚極變成癡。
王自命向子去後,便目望捷音。過了幾日,一個老臣王燭告病在家,病好了,聽得此事,忙入朝進諫道:“老臣聞燕昭王築黃金台,拜樂毅為將,欲報齊仇久矣,直忍了二十餘年,不敢輕發。今又合了秦、韓、趙、魏四國之兵,方才敢發。臣想,其發不輕,則其誌不小,其勢必盛。大王即自發傾國之兵前往迎敵尚虞不支,大王怎麼草草遣向子一人,領兵十萬,前往迎敵?此必敗之道也。幸去不久,大王還宜速領大兵,自往救援,庶可保全而無失。”
王笑道:“汝老矣!隻記得這幾句迂腐的陳言,怎知近來的勝敗,要看時勢所在。不是寡人誇口,近來的時勢在齊,故寡人兵一出即便大勝,從未嚐小挫於人,哪有個今日急敗之理?汝隻管放心,再遲幾日定有捷音來到。”王燭道:“大王差矣!兩國交兵,當論兵之多寡,勢之弱強,將之勇怯,謀之得失,怎麼論起時勢來?若論時勢,是賭造化,以國家為遊戲。此事萬萬不可,望大王還是發兵往救為妙。”王道:“汝老矣!快快回去,尋個好墳墓,不要在此多管,惹人憎厭。”王燭歎息道:“大王既憎厭逐臣,臣何敢複言!但恐大王再想臣言就遲了。”因再拜辭謝而去。正是:曾聞古昔欽黃發,不道今人輕老成。隻為老成輕不用,國家都被小人傾。
王燭去後又過了幾日,王正與一班佞人說王燭的腐迂,忽傳報道:“向子戰死,十萬大兵陣亡了一半,逃走了一半。五國之兵,直要殺過界來,勢甚危急,求大王早早救援。”
王聽了,方才著急,因連夜又點起十萬大兵,自領中軍,又選了韓聶為大將。這韓聶武藝高強,使一根渾鐵槍,有萬夫不當之勇,齊國恃之以為長城。王見事急,故率之前來。
到了濟城,見濟城未失,心才放下,因問向子為何就戰死?守將答道:“向子正與秦將交鋒,忽被韓陣上從旁突出一將,遂一槍戰死。十萬大兵上前去救,不期燕兵擺成陣勢,從後一裹,急急逃回,早陣亡了一半,所以敗了。”王聞知,又將殘兵招聚在一處。
到次日,安營濟上,望見五國之師,分為五陣,各擁雄兵,互相犄角,旌旗耀日,金鼓震天。王見了,回顧韓聶說道:“你看五國之師相倚為雄,將軍能奮勇破之否?”韓聶道:“五國兵將雖共有一二十萬,然燕國為主,秦、韓、趙、魏不過是請來之客,用力有限。臣隻消突出奇兵,先斬了樂毅之頭,則四國之師自然驚走,有何難破?”因恃勇躍馬橫槍,直奔出旗門之下,往來馳騁,呼叫道:“燕國樂毅小豎子,既來送死,何不早來納命!”
正呼叫不已,忽燕陣三聲炮響,金鼓齊鳴,旗門開處,見樂毅頭戴一頂鳳翅金盔,身穿一件龍鱗軟甲,乘著一匹駿馬,手執一杆五色的令旗,率領著一班精勇戰將,直出陣前,應聲道:“我乃燕國上將軍樂毅,今奉燕大王之命,並護秦、趙、韓、魏四國之兵,前來擒取齊國的昏君,歸戮於社,以報燕先王之仇,兼為天下除殘去暴。為何齊國昏君不自出就縛,卻叫你這無名小將在此搪塞?快報名來,好就縛束。”
韓聶因大聲道:“齊稱霸國,強於天下,此天下所共知,況今又為東帝,不加兵列國,已為列國之福,何列國不識時務,反狐群狗黨,犯我齊境!我韓大將軍這一根渾鐵槍縱橫天下,誰不聞名?汝樂毅生於趙,不過一匹夫,仕於魏,不過一下品,其才可知,有甚奇謀,怎敢愚惑燕君,妄竊亞卿之位,反招搖四國,浪興犯土之兵!今既到此,死已莫逃,若知機悔悟,速速倒戈,令各國遁去,尚可免亡國之禍,倘竟執迷,槍尖到處,叫你五國之師立成齏粉。”說罷,騎著一匹駿馬,咆哮陣前,往來衝突。
樂毅正欲遣將迎敵,忽趙陣中閃出一將,叫做王岱,手執大杆刀,飛馬直奔韓聶道:“何等匹夫,敢出狂言!也叫你學向子的樣子。”遂舉刀就劈。韓聶用槍架過,就乘勢刺來。
二人殺至二十餘合,秦陣中又突出一將,叫做羅忠,手持一杆丈八蛇矛,跑馬助戰;戰不數合,韓陣中也突出一將,叫做孟先登,手持一柄銅錘;魏陣中也突出一將,叫做唐大烈,手執一支方天畫戟,飛馬衝到陣前廝殺。韓聶看見,笑一笑道:“來得好,來得好!何足懼哉!”挺著一條槍,左衝右突,毫無懼色。四將各逞威風,裹住不放,真是一場好殺!但見:征雲攪攪,殺氣騰騰。征雲攪攪,亂卷得天光慘淡;殺氣騰騰,冷逼得日色昏黃。金鼓喧鬧,猶如轟轟豁豁之雷震;旌旗招展,恍若閃閃灼灼之電飛。戰場中刀槍並舉,忽前忽後,眼一錯性命交關;陣麵上人馬奔馳,忽東忽西,力稍怯死生頃刻。最狠是大杆刀,不離頭上;最惡是火尖槍,緊逼心窩;最毒是方天戟,照人背脊;最險是三棱鐧,覷定腦門。更難防者,是似飛蝗的亂箭;最怕人者,是如星點的流錘。將軍猛勇,左衝右突,每遊戲於無人之境;駿馬通靈,前馳後騁,宛從事於禮樂之場。四將敵一將,而一將英雄,宛似龍遭蝦戲;一將敵四將,而四將強梁,猶如羊被虎撩。畢竟不知誰弱誰強,到底還是龍爭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