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噲聽了,不覺失去三魂,走了七魄,不禁頓足大痛道:“此是寡人自取也!此是寡人自取也!”竟哭入宮中,懸梁自縊而死。正是:禪位唐虞傳美名,定須堯舜聖人行。昏君奸相思依樣,畫出葫蘆命已傾。燕王噲縊死,有人報知匡章。匡章道:“便宜這個昏君了,也該生擒了,解到臨淄,出他之醜,既縊死也罷了。”遂吩咐兵將將宮門攔住,先令兵士將燕國那宗廟毀了,又令親信家丁將燕王府庫中之寶物玩器,盡數取了,用車裝載好,與子之的囚車一同起行,解到齊國,並請齊王發落,好不興頭!正是:誅暴除殘理法該,如何乘釁取其財。誰知天道回旋急,福未消時禍已胎。

此時燕王噲已死,子之又被擒了,一時無主,而燕地二千餘裏,大半俱歸於齊。匡章因解子之請功,自卻表請率兵屯留燕地,以收四遠居邑,實在燕都肆惡不提。

卻說齊宣王自遣匡章伐燕之後,僅五十餘日,即有人來報破燕之捷,喜之不勝。又過不得十數日,早一隊兵將,擁著子之的囚車來獻俘矣;又一隊兵,將車載著無數的奇珍異寶來請功矣,把一個齊王直喜得身子都飛揚到半天之上。因先命近侍,將掠來的珍寶貨物,一樁樁,一件件,都照捷文上數目,一一收入宮中,然後將子之發去監禁,以待擇吉獻俘。

到了獻俘這日,齊宣王僭穿袞服,親臨大殿,盛陳兵衛以誇武威,因將子之帶到丹墀,親口問道:“諸侯之位,君位也。汝不過燕地一匹夫,謀為燕相,身居台鼎,已為犯分,就該萬死。怎麼又串通奸人,捏造讓位浮詞,誑騙昏君,奪其寶位,僭稱諸侯?奸謀既遂,就該享你那燕國諸侯的荒淫之樂,今日為何又囚犯一般,捆綁著解到我齊國來領死?須知為君自有為君之福,豈汝一介小人所能受用?以下臣而篡為君之上位,此罪豈不該萬死乎?汝本庸愚,因人碌碌,功名固已僥幸,即夤緣黨羽,稱賢稱能,也還是奸狡之常,怎麼一個無賴之徒,竟妄稱起聖人來?且不稱尋常之聖人,竟稱上古讓位的堯、舜大聖人來,以下愚而汙辱上聖,此罪不又該萬死乎?何國無君?何國無臣?皆懍懍然不敢相犯者,名分定也。都像你這等臣僭為君,君降為臣,顛倒錯亂,天下效之,卻將奈何?以私好而亂公製,此罪不又該萬死乎?至於逐前王之子,居前王之宮,一味荒淫,萬分殘虐,致使天棄於上,民怨於下,此又萬死不足盡辜者也!寡人今日為天下除殘,豈非快事?汝逆賊尚有說麼?”

子之弭耳閉目,氣也不出。宣王見其無話,遂命刑人帶出淩遲處死。既處死,又命剁為肉醢,分賜諸臣,以為儆戒。

子之費了無數奸心,指望金湯帶礪,萬載無休,不知才一轉眼,早已身為泥土。後人有詩譏之曰:芳流青史不須言,臭也遺來載簡編。莫笑噲之身死苦,臭名堯舜一般傳。

宣王既誅了子之,覷得天下無人,因下詔褒美匡章之功,又令其掃平燕地,盡歸於齊。匡章奉令,愈加肆惡,毫無撫恤燕民之意,每日隻放縱軍士搜求財貨,致使民間雞犬不安。正是:隻思斂自己,全不問人心。豈料天心變,其強一旦沉。

卻說燕民簞食壺漿以迎齊師者,非樂齊師之來,皆因深恨子之,巴不得食肉寢皮,卻又無可奈何。今得齊兵來伐,將子之擒去,大快其心。若使匡章既擒子之,燕國無主,就該訪求燕後而立之,便使燕民感德於無已也。不料匡章不但不立,竟要殘滅燕嗣,以快己心,且暴虐殘忍比子之更甚,燕民又憤憤不平,東一攢,西一簇,皆思訪求故太子而立之。正是:火益熱兮水益深,教民何以度光陰?誰知破國還開國,笑殺奸雄枉用心。

按下匡章殘惡不提。且說郭隗與太子平雖逃入無終山內友人家隱姓埋名,卻原曾吩咐得力家人在外打聽,時時暗報。不上半年,早有家人來報,說子之被齊兵擒去,燕王噲自縊身死;燕國無主,任齊兵在內作橫;宗廟皆已殘毀,府庫寶玉財帛皆已擄盡。太子平聽說燕王噲自縊身死,不勝悲痛,哭道:“此仇深似海矣!”郭隗忙止住道:“殿下且休發言。聞得四境尚皆齊兵,若機事不密,取禍不小。”太子平因止淚說道:“父王既已薨逝,若有一路可以複仇,尚不惜顏以生。倘宗支淪喪,民已歸齊,我召平尚要此性命為何,又莫若挺身從先王一死。乞太傅教之。”郭隗道:“事已至此,殿下且從容。容臣暗暗出去,打探一個的確消息,再來商量。”太子平道:“如此甚好,但太傅出去,須要謹慎。”郭隗道:“殿下放心,臣自有區處。”遂依舊扮做窮人,一步步走出玉田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