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滄擦過了臉，重新扶好了屏風理好了桌椅坐回去，才想起來剛剛還有一根塞得死緊的竹管兒是萬花的鴿子送來的。
他沉吟一下摸起那個竹管往外磕了磕，總覺得這缺德的塞法兒很熟悉。
細小的紙卷從管子裏滑落進他手心，他盯著又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撚開。
許久，一滴淚落在薄薄的箋紙上，翎滄緩緩握住手心小箋，將拳頭抵在額頭上，無聲無息的掉下淚來。
他覺得自己幾乎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幹在今天。
那薄薄的紙上，是箜篌的字。
簡簡單單的寫著：等我。
所以，箜篌，你終於，要回來了嗎。
誰也沒有想到，箜篌是從水裏回來的。
從長安出來，水路反而比陸路更加的四通八達，於是箜篌想也沒想的就跳了水，化成鮫人一路南下。
鮫人善水，遊速更勝奔馬，所以箜篌回來的反而比九玖更快。
翎滄是在美夢中看見箜篌的。
當他在夜裏睜開眼睛，看見的不是自己的帳子頂而是一片深邃無光的海水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又中了美夢。
然後他看見箜篌赤著腳踩在一片白沙上緩緩走過來，身上裹著一幅如同他尾鰭一樣的青藍色絞金輕紗，黑發和紗絹都在水裏輕輕的飄蕩。
翎滄迎上去，輕歎口氣，看見有氣泡從自己口中翻滾著升上去。
“箜篌，”他說，“你就不能少衝我用幾次美夢？”
箜篌眨眨眼，笑了：“我以為你喜歡。”
“我不喜歡做夢，我隻喜歡你真真切切的在我懷裏。”翎滄握住箜篌手腕向懷裏用力一扯，幻境潮水般褪去，一個微微帶著溫涼的身體猛然撞進他懷裏。
翎滄輕咳一聲睜開眼，眼前一個黑發萬花正對他笑著，月色之下一張玉色麵龐精致漂亮，宛如水妖。
箜篌輕輕用鼻尖蹭蹭翎滄臉頰，笑道：“傻了？”
翎滄忽然一把把箜篌狠狠勒在懷裏，一雙手臂緊緊箍著箜篌腰背死命的往懷裏收，就像是要把這個人折斷了，碾碎了，熔進自己的血肉骨頭。
“我還在做夢麼……”他臉頰緊緊抵著箜篌濕透的頭發，夢囈一樣的問。
“美夢早就散了，倒是你要是再繼續用力，我大概以後也隻能給你托夢才能見上一麵了。”箜篌一腦門撞上了硬邦邦的瓷枕，簡直要磕起一個包來。
然後就被翎滄箍的差點斷了氣，武將的力氣還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你回來了？”翎滄稍稍鬆了些力氣，讓箜篌能順當的喘氣。
“回來了。”箜篌緩了口氣，蹬掉腳上靴子，爬到翎滄身上趴著。
翎滄定定看了一陣麵前笑嘻嘻的鮫人，忽然又一把把他按在自己肩窩摟著。
他側過頭咬著箜篌的耳朵一下一下的抿，然後猛的抱著他翻了個身，瘋了一樣順著箜篌的耳側一路咬噬啃吻下去。
幾乎要見了血。
箜篌微皺著眉輕輕拍撫著翎滄肩背，這人大概是給嚇的狠了。
翎滄在箜篌鎖骨狠狠咬了一口之後終於住了嘴，箜篌痛的從牙縫裏吸了口冷氣進來。
“疼？”翎滄問。
“我咬你一口試試？”箜篌笑嘻嘻的拉起翎滄手臂橫在自己嘴邊。
“你咬。”翎滄盯著他，“你咬我一口，我怕還是做夢。”
箜篌一點沒客氣的一口下去，生生把翎滄疼了一哆嗦。
“現在知道不是做夢了？”箜篌挑著細長的鳳眼睨著翎滄。
翎滄吃痛之下，總算是略略回了些神智，這才注意到箜篌整個人都濕漉漉的，已經把床褥洇濕了一片。
“你這是怎麼了？”他舍不得放開，依舊是把箜篌困在懷裏問。
“剛從水裏上來。”箜篌不甚在意的順手擰了一把自己的袖子，“你還有幹的床褥沒？”
結果翎滄卻是想岔了，他忽然撲下去重新又把箜篌緊緊摟在懷裏，聲音裏帶了些哽咽的問：“這麼長時間，這麼長時間你一直都在水底麼？我竟沒想到去江裏好好找一找。”
箜篌整個人都沉默了。
這特麼是傻了吧？真的是傻了吧？臥槽我這才多久不在這人怎麼就傻了！？
他揪住翎滄發髻拎起來，看了半天，無比糾結的問了一句：“翎滄，我不在的時候，你是撞了頭嗎？”
“啊？”翎滄有點懵。
“不然怎麼傻了？”箜篌很想去找九玖和妖精們算賬，這人是怎麼看得？活生生看成了個傻的。
“你用你放在桌上那兩根雞毛想想我可能跟水底呆這麼久不出來嗎？”
翎滄扭頭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頭冠……上邊兩根三尺雉雞翎安靜的以一個優美的弧線靜靜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