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你這樣?”五靈緩緩掩住臉,透過指縫看著滿地崩碎的鮫鱗和一片片碎裂的鮫鰭。
箜篌遲疑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你什麼都給他看過了,卻什麼都瞞著我?怕我惦記你的血?”五靈慘笑一聲,“箜篌,你還是那個時候,死在絕情瀑下比較好。”
“我從未想過瞞著你什麼,”箜篌緩緩化回人身,“我也不怕你惦記我的血,隻是所有的生靈都飲得鮫血,唯有紫霞一脈飲不得,尤其是你。”
“為什麼?我身為純陽宮資質最好,仙骨半成的紫霞弟子,不但比不得燕翎滄,竟然連這天下蒼生都個個比我強了麼?”五靈狠狠抹一把臉,語帶譏誚。
“你資質太好,仙骨半成,已然快要脫離輪回之數,若是飲了鮫血,就會直接墮入魔道,”箜篌自去尋了椅子坐下,緩緩說道,“鮫人壽千年而無盡,眼中淚可化萬金靈珠,手中紗可作千金不易之鮫綃,力無窮,亦可化人形,本就是天道所不能容,然生靈有數,天道亦不能毀。所以我們沒有前生,不見後世,不踏黃泉路,不過奈何橋,生僅一世,死則無魂,以此平天道之怒。所以鮫人血雖然靈氣充溢,卻是逆天行事,若常人飲則強行延其百年壽,壽終則必有因果相報以還天道,精怪飲可增其靈智,助其修行,亦是大補,然而雷劫卻會來的更早更厲,凶險更勝其他百倍。”
“所以呢?你給燕翎滄就不怕他有報應?”五靈翹起嘴角,一臉譏諷。
“他已經是個死人,是我強行逆天改命搶他還陽,所以天道奪我壽數,又將我一線生機係於他身,這就是報應。”箜篌苦笑了一聲,“但是小五,你跟他不一樣,你是活人,又有半身仙骨,若是順天應命,遲早是要羽化登仙的,即便是吃,也該是吃受天道寵愛而生的天材地寶,而不是被天道不容的鮫血。若你得了鮫血,天道棄你你就絕了羽化的路,偏你又有這半身仙骨,天道不容仙骨便無處可依,那就隻能墮進魔道了。”
“編,接著編。”五靈冷笑,“你不願給就直說,真是難為你編了這麼大一圈還扯上天道,你當我不知道青楓那一身仙骨是怎麼回來的?”
“青楓他是本該成仙然後代人受了雷劫,因果相報合該抵過今生鮫血沾身,而且他不是喝的啊。”箜篌覺得自己真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是啊,人人都有功德飲得了你的血,偏偏我就是個該著天打雷劈碰不起你那金貴血脈的雜碎。”五靈冷冷看著箜篌,“若你沒有重塑青楓仙骨,現在純陽上下資質最好的還是我,最受期望能羽化成仙的也是我,現在?嗬嗬,所有人都圍著青楓轉呢,箜篌,你真是對我好情分啊。”
“小五……”箜篌喚了一聲,忽然又覺得什麼都說不出。
“你走吧,今日我算錯一著,滿盤皆輸,就算拔劍也留不下你,還不如放你走了,免得難看。”五靈轉身揮了揮袖子,藍白的道袍蕩起一道柔軟的弧線。
箜篌頓了頓,欲言又止,終於是一旋身向外走去。
“箜篌,你為什麼能化形。”五靈忽然回頭又問了一句,“你並不是純粹的鮫人。”
“純粹不純粹,隻有人才會計較,鮫人血脈,一滴便是所有,我是鮫人,便完完整整是個鮫人,頂多血比他們耐熱一點,但沒有純不純粹的說法。”箜篌頓一頓,才低低補了一句,“非要計較的話,也隻能說我並不純然是個人。”
“所以你纏絲發作的時間才會跟傳說不一樣?”五靈跟了一句。
“嗯。”箜篌站在門口,迎麵是一片燦爛的陽光,他微微眯起眼看著頭頂的萬裏碧空輕歎口氣,墨澗龍忽然從袖裏滑出,反手格在身後。
“鏘”的一聲輕響,五靈歸宗的劍尖準準的刺上了墨澗龍的寶石筆鋒。
劍勢所向,就是箜篌後心。
箜篌邁步走開,沒幾步便忽然疊步擰腰衝天而起,黑衣招展之間身形瞬息遠去,自始至終再沒回過一次頭。
五靈怔怔看著箜篌如同墨蝶一般映在晴空之下遠去的身影,長長吐一口氣,抬手將劍歸了鞘,信步出了院子,慢慢走遠。
金色的“李”字腰牌穩穩懸在他腰側,一晃一晃的閃出明亮到耀眼的光來。
“若是下次再見,我必不會讓你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