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箜篌定定的看著那塊金牌。
“你猜。”五靈冷笑一聲,彎身拾起腰牌,抖了抖衣裳重新又坐了回去。
箜篌沉默著看向五靈,卻並沒有看到五靈正掩在桌下的那隻手正沿著桌底動作,他探手扣著桌下木棱動作微小的一捋一按,指尖蹭過木縫裏鑲著的金針,立刻就被劃出長長一道血痕,然後轉瞬就將這血染在了桌下早就貼好的一張符紙上。
朱紅的符文一瞬間亮了一下,然後又慢慢縮回光芒。
箜篌忽然微微皺起眉揉了揉鼻尖,然後鼻翼微動輕嗅了兩下,看向五靈的眼裏帶了一絲困惑。
桌麵下,一共七張符紙,每一張上邊都繪著複雜難辨的紋路,此時正一一被鮮血點亮。
“小五,你……”箜篌微皺著眉剛想說什麼,卻被陡生的異變生生截斷了聲音。
他麵前那張結實的木桌忽然之間就化成了粉末,一盤金黃喜人的枇杷隨著盤子一起跌在地上,然後摔成滿地淋漓著汁水的滾地葫蘆。
而在這一團混亂之中,七張熒熒透著血光的符紙憑空懸浮在五靈麵前,瞬息之間就化成一張血色大網向著箜篌鋪天蓋地的罩下去!
這一切發生的電光火石,箜篌尚未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這張大網牢牢的捆了個結實。
“果然捕魚還是應該結網,而不是等它願者上鉤。”五靈端坐在椅子上,悠悠的笑著。
“你就這麼想要我的血?”箜篌渾身上下被網子縛的結結實實,卻恍如未覺一般隻是看著五靈。
“箜篌,我原本,是真的想和你做個至交好友,不說生生世世,至少今生今世兩無嫌猜的。”五靈緩緩站起來走近箜篌,手一抖,一柄拂塵從他袖中滑落,輕盈的畫了個弧線搭進他臂彎裏,眼神清澈,依舊是箜篌十數年來看慣了的道骨仙風。
“我從未懷疑過你。”箜篌盯著他,慢慢說。
“我知道,我若是說,我之前從未覬覦過你的鮫血,你是信也不信?”冰涼的手指從箜篌喉頭撫過,指尖壓上他頸側血脈。
“……信。”不然根本不用等到現在。
“天地間,到底還有多少鮫人,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唯一的摯友,是個鮫人,萬中無一的,長生不老藥。”五靈低低笑一聲,“你可知道這麼多年,我為你擔了多少心?從我隱晦的確知你是什麼之後,我連做夢都怕你被人取了血去延年益壽。若你死了,我便連唯一的朋友都沒了。”
“所以你便寧願自己來殺了我?”箜篌微微轉動下身子,然後便感到那張網忽然就緊了幾分。
“別亂動,這縛鮫網或許困不住一個真正血脈的鮫人,但是用來縛住你這種混雜了大半人血的鮫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五靈指甲輕輕劃過箜篌臉頰,“你為什麼不能好好的做一個人?你連鮫人化形都不能,為什麼就不能忘了你的鮫人身份,老老實實的當個人?做人不好嗎,你又是為了什麼非要用你的鱗,你的血,去跟一個人類結了歃血!”
“你介意的是歃血?”箜篌皺著眉。
“嗬……歃血?箜篌,枉我跟你相交十數年!”五靈反反複複踱了幾步,才重新開口,“我介意的,是同樣是人,你明知我苦修仙道得你一分靈氣便可事半功倍,卻寧可看我在紫霞路上苦苦掙紮卻視若無睹!卻連鱗帶血加你半數鮫壽一起給了個與你從未有過絲毫幹係的凡夫俗子!”
他猛然掐起箜篌下巴,一雙眼上都竄了紅,梗著聲音問:“箜篌,你我十數年交情,在你眼裏,究竟是個什麼?竟然連一個你之前從沒見過麵的人都比不上?與其看你一次次背叛我,還不如讓我親手了斷了你成全我自己,他日我飲盡你鮮血得登仙道之時,還會記得謝你這一口鮫血的恩情!”
箜篌深深歎一口氣。
“小五,為什麼你無論如何都不肯信我呢。”
話未落音,箜篌就猛然張開了身子,整張血色符網瞬間被他用蠻力撐斷,一時之間鱗崩鰭碎,足足兩人多長的青藍色鮫尾乍然在五靈麵前甩開,尖棱棱的幾根鰭狀耳骨從他鬢邊探出,生生將五靈驚退幾步,一腳絆在椅子上整個人都跌坐了下去。
“你能化形!”五靈簡直驚駭。
“我一直都能。”箜篌盤起鮫尾,穩穩的立在地上,“天下萬物之中,隻有人類,才會斤斤計較血統的純粹與否。”
“你騙我這麼多年……”五靈恍若未聞,隻是低聲呢喃。
“我從未跟你說過我無法化形。”箜篌輕歎一聲,低頭掃了一眼自己因為強行掙脫符網而被勒的傷痕累累的鮫尾和殘破的尾鰭,“隻不過是沒有必要用這副樣子在人世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