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威利·帕克爾和密西西比最後的人流診所(1 / 3)

威利·帕克爾和密西西比最後的人流診所

人物寫真

作者:克拉斯·雷洛提烏斯 李立平

威利·帕克爾坐在美國密西西比州首府傑克遜的參議院大廳中,突然有人問他,他已經結束了多少還未成熟的生命。帕克爾穿著深色西裝和白襯衫,紮著領結,他想留下一個好印象,想讓別人看到,他並不是像他們認為的那樣是個魔鬼。雖然被這個問題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帕克爾還是思考了一會兒,大聲地計算出:每周幾十,每月100多,大概4年。“怎麼都有幾千吧!”最後他用肯定的語氣說。

那之後,參議院大廳裏變得人聲鼎沸。人們從長凳上跳起來,目瞪口呆地大叫著“凶手!惡魔!黑鬼!”並用憎惡的語氣重複他的名字“帕克爾!”在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他看著人們扭曲的臉上顯示出來的憎恨和憤怒,隻是毫無表情地坐在那裏,如同一個早就習慣了這種憤怒的人。

最後的人流診所

在第一次來到密西西比首府傑克遜前,帕克爾就知道,在這裏他會樹敵眾多,難贏朋友。在美國這一虔誠信仰基督教的州,很多人都會認為他是冷血的殺手,一個該進監獄的罪犯。他也知道,他麵臨著多麼可怕的謀殺威脅,但是,沒有什麼能夠改變他的決定。

每周一早上,他就在市北的一棟被很多人稱為“死亡工廠”的粉紅色平房中工作。這棟不比單戶住宅大多少的一層建築物,位於一個管理規範、有幹淨整齊的門前花園、屋頂飄揚著美國國旗的住宅區中,房主是帕克爾的老熟人。兩年前,房主將之改造得如同堡壘,以便保護住戶不受襲擊,但又不能像故意藏起來一樣太過不起眼,於是為它刷上豔麗的顏色。它得引人注目,成為決定來到這裏的每個女人的避難所。

大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傑克遜女性健康救助組織”,看著是個驕傲的名字,實際上這裏卻隻是一家簡單的私人診所。但是“救助組織”這樣的名號並不誇張,因為在密西西比州,女人們結束懷孕的可能性並不多。她們可能要驅車數百公裏,越過州界到達路易斯安那州、德克薩斯州、密蘇裏州或俄克拉何馬州。而在密西西比州,隻有這個小小的地方還能為她們提供幫助。威利·帕克爾留著灰白胡子,聲音低沉,是個強壯的男人。他是密西西比最後一位還實施人流手術的診所醫生。

某個工作日,帕克爾踏進候診室,一間擺放著塑料椅的無窗房間,壞空調在牆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帕克爾關上門,看到15張充滿恐懼的臉。椅子不夠,有些人蹲在油地氈上,雙手抱膝,因緊張而顫抖。穿著彩色襯衣的纖瘦女孩辛達剛滿18歲,來年將高中畢業。19歲的菲爾麗莎有時會喝下水道清潔劑,因為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而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問題。21歲的伊維特獨自撫養著兩個孩子,無法想象要如何麵對這即將到來的第三個。

所有這些女人都有著深色皮膚,很多幾乎還是小女孩,從遙遠的地方趕過來。她們來自格林維爾、哈蒂斯堡、格林納達等城市,來自這個聯邦州的各個遙遠小城和偏僻鄉村,乘坐公交車或火車,經曆疲勞而昂貴的旅途來到這裏,是因為帕克爾可以幫助她們。但是現在,看到高大而強壯的他站在麵前,她們又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是如同罪犯一樣深深低下頭盯著地麵。

辛達說,她的父母禁止她來找他。菲爾麗莎說,她每天早上都向上帝祈禱,不想做錯什麼。伊維特說,她從自己的教區得知,人不該殺生。帕克爾熟悉所有這些句子,這種充滿害怕和羞愧的眼神。他和這些女人說,有權做出決定的隻有她們自己,而不是她們的父母,也不是她們的教堂,更不是州政府或國家。“我也不是你們的法官,我幫助你們,是因為你們需要我的幫助。”他說。

“無人流州”

密西西比州實施人流手術的醫生數量從來沒有很多。在這個有著300萬居民的美國最貧窮和最信教的州中,教堂的數量是學校的3倍。在這裏,關於人流的討論幾十年來一直綿延不絕。曾經,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組成的“神的軍隊”在地方上流竄,一個個城市地遊走,追蹤接受人流手術的女性,還向診所縱火。在那樣糟糕的時期,像帕克爾這樣的醫生必須時刻擔憂自己的生命安全,避免在街道上被射殺。直到今天,這種危險仍然存在。

密西西比州政府也將“驅逐人流手術出境”作為目標。在傑克遜,在每三個街道拐角處就有一個能看到寫有紅色字體的“無人流州”幾個字的海報。共和黨人將它們遍地張貼,為不能將“禁止人流”寫入法律而憤怒。政府一再頒發新規定,試圖借力出台各種限製規定讓人流絕跡,有些是關於行醫許可的,有些是關於診所大小的,或是其門前停車位數量的。密西西比曾有十幾個小小的人流診所,如今全部關門了,因為它們不再能夠滿足行醫的必要條件,隻有傑克遜的這棟粉紅色建築仍然幸存了下來。

威利·帕克爾的門診室是一個牆壁光禿禿的小房間,不比一個儲藏室大多少。他麵前的寫字桌上堆積著幾米高的文件夾和文件,每周都變得更多,因為每周前來的女性都更多。帕克爾說,她們中的大部分都是黑人,家境貧寒,很少有人中學畢業。這位醫生說起候診室裏的病人時,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他不知道是否還能長期為她們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