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1 / 2)

下班了。當大街上車的噪音和人的喧鬧開始沸騰時,蕭劍韻已安坐在古城明珠海鮮大酒樓的豪華包廂內。這個酒樓是蕭劍韻旗下的一個企業。當請客送禮之風在官場開始盛行時,蕭劍韻和許多國企的老板一樣為這一類賬款處理傷透腦筋!要知道,像他這樣身份的官商,一方麵吃著國家的俸祿,另一方麵,又有極大的經濟自主權。以官的角色來說,黨內有嚴格的紀律,國家有法律的約束,不能貪,貪必被捉!他必須做到和機關的大多數同僚一樣清廉。以商的身份來說,他有著按照企業和市場規律處置經濟問題的權力,即有所謂“經營自主權”。市場經濟的潛規則,要求他不能不去給那些管著自己或有可能給自己單位帶來利益的部門和個人好處。這好處當然是單位出錢。蕭劍韻是單位的法人代表。雖然那個時代市場經濟規則尚不完善,有許多可鑽的空子——政策的空子。可是他知道,畢竟這些錢款都是經你蕭劍韻的手批出去的,就不能說你沒有責任,而且如果按官的身份追究起來,哪一項都是可以給予黨紀甚至國法處理的。這樣官和商的角色要求的矛盾,集中到了蕭劍韻這些人個人身上,常常使他們矛盾萬分,苦惱萬分:不去請送吧,時下的社會風氣,你什麼事情都難辦;去請去送吧,大把大把地花著集體的錢,出了問題責任都要個人負。所以,在這個矛盾中,這些官商們想出了不少不得已的辦法。辦法之一是“集體決定”,用集體決定來抵擋個人可能麵臨的審查以逃避個人責任。辦法之二是把凡是接受送請的部門和個人列入小賬記好清單,以備不虞之時,能夠說明自己的清白:我沒有裝自己腰包。還有一種辦法,就是自己辦一個吃請方便的企業,用“內部招待”的方式消化無法處理的資金支出。這個酒樓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業的。在蕭劍韻看來,這種方式比前列兩種都要安全、合理和長久,也更為方便。酒樓的開業典禮隆重,場麵氣派。以每人五至八萬元不等的出場費請來的四名港台著名影星歌星捧場,十幾名省、廳級領導剪彩,結果一炮走紅。現在幾年了,風頭依然不減當年。酒樓成了路州市一個名流高官彙集之所,蕭劍韻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知名商人。一向很少公開讚許下屬的廳長,也多次對蕭劍韻說這個事辦得好,並且很樂意把蕭劍韻介紹給他的同僚和上級。

看看腕上的手表,時間還早。蕭劍韻從公文包裏拿出了昨天報社送來的清樣,校對自己寫的一篇關於商人的短文:

也說商人的“唯利是圖”

商人的唯利是圖,概由其於社會中所處的人際關係位置決定著,並非由其個人的思想或天性所決定。

商人或許想過與文人雅士們往來以義,相交以氣。然而,鄙商的儒士們但凡知曉對方的商人身份,即難以抑製源自文人風骨的排斥與厭惡。能以禮相待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何談相交,且要交之以義氣?

商人或許也曾想過與官宦權貴們成為神交的好友,但在官宦權貴們那裏,商人從來不過是他們逐利的工具。他們喜歡甚或離不開商人帶來的利益。他們可以欣賞商人牟利的本領,卻決然不齒與其為伍而自貶身價,如何能夠大度到與其交為好友?那掛在口中的好朋友之類的話,充其量不過是一種利用的策略罷了。而“傍大款”的個別做法,更是赤露了互相利用的本質。

商人能夠多少獲得一些心理優勢的人群,是在農工階層。但是農工者們雖然缺少知識,卻絕不愚鈍。而傳統文化幾千年的浸淫,也使他們絕不缺少對商人的鄙視。他們或許也羨慕商人的錦衣美食,卻總懷疑那財富的獲得多是靠了欺詐,至少也是靠了投機,遠不如自己靠勞作獲得的少卻幹淨的財富那般心安理得,那般符合人類的道德精神。所以,他們可以給予商人表麵的尊敬,而在其內心深處,商人永遠是他們鄰居那偷雞摸狗的張三李四王五的化身,是躲之猶恐不及的“二流子”們的近親。

至於學生,現時代家長,學校,社會和國家,並不會刻意灌輸給他們鄙視商人的觀念。甚至有人說,現在是又一個重商的時代。但是,輕商的思想觀念在他們出生的時候就從血液裏滲透到他們的心腦中了。做官,做學問家之後,從商才是他們無奈的選擇。而他們的不選農工,乃是因為懼怕勞作的辛苦,而並非對商人高看一眼。或許以後他們中一些人真的做了商人,會了解商人的辛苦其實遠甚於農工,甚至遠甚於官宦和學問家,但那已經是後話了。在早先選擇的時候,他們還沒有這樣深刻的見識。

所以,如果你是商人,你要怎樣和不同階層的人相處呢?你並不能改變別人的思想觀念,要生存就隻有適應,就隻能在既定的社會坐標中,按照既定關係扮演既定的角色。而且一旦這樣做了,商人們也會發現,以利的關係與各種人交往,既符合他們的期待,又不用花很多的精力去關說,去偽裝,隻要給他們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就好了。這比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和自己的同行們競爭要簡單輕鬆的多。這個過程裏,商人其實也有不為外人所知的樂趣。比如,當看到一貫高高在上的權貴們麵對鈔票的謙恭時,商人有征服的快感;當看到自己的捐助使困苦中走投無路的農工或者學生一展愁眉的時候,他們享受著博愛心和善行帶來的強烈的滿足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