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安排,黃勇該彙報了。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去摸篼裏的稿件時,從對講機裏傳出了一條爆炸性信息:派出所出去摸情況的民警報告,發現有人攜帶槍支,正在裝子彈,估計馬上要去作案,地點在團山堡獨立屋。
突如其來的警情打亂了當初設計的一切程序。反應迅速的張挺一邊向譚局彙報,一邊風馳電掣般朝團山堡方向飛奔而去。
在車上,張挺了解到,團山堡的具體位置處於城鄉結合部,距主城僅有十幾公裏路程,如果是作案,選擇主城的可能性較大,其影響也就更大。因此,張挺馬上調集武警、特警、刑警、巡警,以及周邊公安分局的警力趕往現場待命。
隨警采訪的記者們比民警還亢奮,都紛紛嚷道要去現場采訪。按上級規定,為了他們的人身安全和不影響公安的警務活動,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記者隨警采訪的。可他們躍躍欲試,要求強烈。江淼見勢態難以控製,就答應了,但提出了嚴格的要求,特別強調一切行動要聽他的指揮,否則後果自負。分散在其他地區隨警采訪的記者們聞訊,也蜂擁而至,嚇得江淼後悔不該鬆口,倘若真出了什麼事,他負得了責嗎?
月光如洗,大地通明,燈光燦爛,好一派城市夜景。張挺無心欣賞。上車後,他就沒停止打電話。他一邊調兵譴將,一邊快速地思索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和應對辦法。但是,每一種辦法他都覺得不夠嚴謹、縝密,難覓萬全之策,為此他非常茫然和焦慮,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現場是什麼樣?歹徒有多少?是什麼槍支?歹徒目的安在?不知不覺中,車已經駛入團山堡。
“先介紹一下情況吧。”張挺站在一塊空曠的草坪上,掃了一圈周遭地形,不慌不忙地掏出香煙說道。
他是在對誰說呢?叫誰介紹情況呢?七八個警種的領導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當然該你黃勇介紹了,因為在場的領導沒有比你更熟悉當地情況的。但他其實僅比其他領導多知道那麼一點點,具體情況他還是兩眼抹黑,所以他介紹之後張挺不怎麼滿意,叫把當段戶籍民警喊去。
戶籍民警說,那是一幢獨立屋,戶主外出打工了,房屋一直空閑著,最近才租給了一位外地來的做豆腐、豆芽的小商人。小商人姓甚名誰,他一概不知。張挺沒有發火,他認為這已經不錯了。有一次他去一個派出所檢查工作,詢問距派出所大門三步之遙的鋪麵的老板姓什麼,那位戶籍民警都不清楚。
蟋蟀、青蛙和一些不知名的小動物不停地鳴叫,使夜晚顯得更加安詳、靜謐。張挺隨手撿了塊石頭,把各單位領導叫到身邊,用石頭在地上劃著線,鄭重其事地部署著作戰方案。
江淼從人縫中伸進腦袋看了看地上,結果什麼也沒看見。
張挺啐哼哼哈哈地接了一個電話,然後說:“同誌們,老頭子要過來了,我們馬上行動,在老頭子到來之前結束戰鬥。現在我命令,特警從前門挺進,巡警從後門包抄,武警封鎖交通要道,中心分局負責外圍警戒,其他警力待命……前後門同時行動,開始!”
隨便一聽,張局的部署頭頭是道,沒什麼差錯,但仔細一想,漏洞百出,特別是黃勇一聽就嚇出了一身冷汗。哪有如此指揮圍捕行動的?各單位去了多少人?帶了多少武器?子彈是否上堂?槍是否關保險?前後門在什麼地方?“同時”是幾時幾分?出現意外情況怎麼辦?醫生在何處?各警種之間如何溝通聯係……一係列問題都不明確就盲目行動,不出問題才怪。黃勇在部隊參加過實兵演習,這些問題一個細節考慮不周就有可能釀成大禍。他見張挺很勇敢,赤手空拳就隻身朝獨立屋奔去,他十分茫然地迅速尾隨而至,力圖保護領導安全,其他問題他管不了,也不可能去管。
大多數記者比較年輕,不知鍋兒是鐵鑄的,也跟著大部隊往前衝。江淼立即將其喝住,把他們帶到了距獨立屋三十多米遠的後山置高點掩護了起來,那裏既可以縱覽獨立屋全貌,又比較安全。
上天好像在故意捉弄人,突然之間,烏雲密布,把月亮和星星全部吹去了爪窪國,將一口巨大的黑鍋扣了下來,使本來就光線不好的城郊結合部更是漆黑如墨、深邃無底、遠眺無垠了。此時此刻,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一點也不過份。民警們幾乎是爬著、滾著、瞎子般摸著接近獨立屋的。
“嗒嗒嗒——”刹時槍聲四起,是微型衝鋒槍的聲音,槍聲頓時劃破了寧靜的夜空。接著又有手槍的聲音混雜其中。
在槍聲響起的同時,獨立屋裏閃出了微弱的燈光。
果然有槍!張挺拔開人群,不顧一切地往獨立屋衝去。黃勇見之,三步並著兩步走,將張挺貼身保護了起來——這是他在部隊學到的規矩,戰場上一定要保護好首長。
進了獨立屋,黃勇發現門口橫七豎八躺著幾位渾身是血、正在呻吟的特警。顯然是受了重傷。屋內亂作一團,穿梭往來的都是民警,但不知是什麼單位的民警,他們或者正在四處尋找著什麼,可能在尋找槍支,或者搜索嫌疑人。還有幾位不知從何而來的群眾,他們圍著受傷的同伴傷心啜泣。
獨立屋為土牆結構,上下兩層,上層堆放著亂七八糟的柴草。下層有寬大的客廳、廚房,左右各有兩間臥室。偏房有豬圈、廁所、儲藏室等。家具很簡單,幾張床,幾張桌椅,幾個裝滿豆漿的大水缸和一台黑白電視機,一部坐式電扇,鐵鍋裏的豆漿正冒著嫋嫋青煙,煤炭灶裏向外散發著灼人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