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的一生,都是在遺憾中度過的。黃勇離開他鍾愛的部隊,沒感到絲毫快意,滿腦海皆為遺憾。遺憾那身威武的軍裝脫得太早;遺憾自己未來的美夢剛剛有點眉目就宣告結束;遺憾找了位悍婦,限製了自己的發展。遺憾,一切都在遺憾中遺憾。
為了延續自己的軍人夢,黃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半軍事化的公安機關。他想,至少還可以穿製服,隻有製服在身,他才有精神,有幹勁,心理才有些許平衡和慰藉。盡管如此,遺憾仍然充滿腦海,使他回到地方一年多了都難以把精神狀態調整至正常狀況。夢裏出現的依然是部隊生活的畫麵,是與戰友們朝夕相處的情景。他甚至不由自主地訂閱了《解放軍報》和《解放軍文藝》;嘴裏經常哼唱著的也全是軍旅歌曲;走路還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說話也像連長的腔調:幹脆、鏗鏘,帶著重重的震懾性和不可抗拒性。工作雷厲風行,果敢善斷,從不拖泥帶水。對人還是那樣和藹、謙遜、熱情,哪家有什麼為難之事,請不請他都會像雷鋒一樣出現在你麵前,都會熱心相助,不遺餘力。因此,無人不說他仍像軍人,無人不誇他繼續保持著部隊的光榮傳統和優良作風。每當聽到這些,他都會心地一笑,並為軍人而感到驕傲。
黃勇被安排從事戶籍工作。當初他覺得有些屈才,自己堂堂一個大連長,大小也是管一百多號人、四五十台車的“官”,怎麼一夜之間變成了光杆司令,人沒了,車沒了,官沒了,什麼都沒了,連跟自己打招呼的人也少得可憐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之中。這種失落比當初離開學校更痛苦,更傷心,更撕肝裂肺。
“到哪個山,唱哪支歌。既來之,則安之。”一天,同事老甘見他整天悶悶不樂的樣子,就把他拉到香格裏拉茶坊品茗。然後說,“其實,公安也不錯,幹久了你就會習慣的,也會產生感情的。”黃勇一想,無不道理。從那之後,他就把心態慢慢調整了過來。因為他發現老甘在部隊當副團長,不也幹戶籍嗎?副所長冉冉任現職十多年了,不也幹得挺起勁的嗎?而自己從戰士到連長才四年多。想到這些,他的心平和、寧靜多了,他又像當兵那陣子一樣,一心撲在工作上了。
香格裏拉茶坊在黃勇轄區,老板徐錚是台灣人。茶坊麵朝舒緩、平坦的小溪。小溪有個好聽的名字:醉仙溪。它究竟如何得名,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當年那小溪應該碧波蕩漾,魚蝦成群,美麗如畫,令人陶醉。可前些年的溪水卻不怎麼幹淨,溪水終年渾如黃湯不說,時不時還隨風飄過陣陣腐肉糜爛般的惡臭,令人生厭。近年來,在市民和輿論的聲討下,通過政府撥款治理,小溪開始有所好轉。小溪兩旁的柳樹、桉樹、榕樹,挨肩接踵,密密匝匝地長了起來,把小溪緊緊地擁在自己的懷中。從高處看去,那就是一條蜿蜒、曲折的綠色長廊,是給城市供氧的綠色通道。它不但給香格裏拉增色不少,而且帶去了許多商機。除冬天之外,主人就把茶桌搬至溪畔、林蔭,客人們可以一邊品茗,一邊欣賞鳥語花香,別有一番情趣。茶客大多為沿海一帶的有錢人或港台新貴,所以招來了一批氣質高雅的高校女生。她們陪客人聊天、玩牌,行話為素陪。茶坊上層為圓形歌舞廳,四周為全封閉式包房。據說,那歌舞廳的生意是當地最紅火的,至於它為什麼紅火的原因七說不一。有的說是那裏的小姐最年輕、漂亮。有的說是那裏的陪客文化素質最高。有的說是那裏的豔舞最火辣且別出心裁。當然,也有的說是因為台灣老板最通泰、大方,服務熱情、周到。還有人說那裏最安全,老板的後台是某局長大人等等。最近,那裏又被房地產老板申啟龍盯上了,他要把醉仙溪重新改造,在醉仙溪兩岸建造連排別墅,讓居住在那裏的人們一睜開眼睛就能欣賞到春色滿園,碧波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