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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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廖思全從蘭州乘１４６ 次列車回來了。到家盡管妻子兒子
不在，家卻依然讓人心裏甜美安定。坐了兩天一夜火車的廖思全疲倦
了，他洗了腳，美美地鑽進了被窩。
麻雀兒唧唧喳喳地叫，天亮了，早晨的陽光照得屋子一片紅亮。
廖思全醒來，感覺住在家裏就是不一樣，真舒坦。他爬起來洗了
臉，飯沒吃就站在家門口，看著這個離開不到一年的家鄉。他驚訝了！
原來一大片綠莊稼的周圍，出現了一根根正冒著炊煙的火磚砌的小煙
囪，機耕道邊，連竹林裏也修起了好幾處紅火磚牆、玻纖瓦的廠房。
看到這些格外顯眼的廠房，他特別感興趣，拉上門邁著步子，想到府
河彎口，成仁路兩旁走走，看看那些地方修建街房的情況，打聽打聽
修街房、修廠房的事。
天氣晴朗，天空明亮，田野秀秀，山丘青青，成都平原的冬天，
還讓人覺得春意濃濃。
他在機耕道上走著，聽見“突突突”的響聲，扭頭一看，是李青
雲開著拖拉機過來了。廖思全笑容滿麵地望著李青雲，對他點點頭。
李青雲在廖思全身邊刹住車：“老廖，你啥時回來的？”
“昨晚。你真厲害，實現現代化了，不是你拉它去掙錢，而是它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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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你去掙錢。”
李青雲笑笑說：“我這個討口子生意，要多掙幾個錢隻有多跑幾家
門，我拉那架子車打米，遠了不行，到東山丘陵區更不行，不改小四
輪咋行呢？”
廖思全說： “說什麼討口生意，我們在省外，才是出門討碗飯吃
呢。”看著李青雲安裝的由小四輪機頭帶動打米機的裝置，心想：打米
掙錢都得變著法兒，改革開放政策就這麼調動人，鼓勵人人動腦筋。
人民不富裕，生活不提高，國家不繁榮昌盛才怪哩！李青雲問：“你到
哪裏？”
“前麵口子。”
“順路，上來，我載你一截。你要修街房？”
廖思全略想了一下：“不不不，去看看沙發材料。”
李青雲知道以往買沙發材料是他兄弟辦的，這次廖思全親自趕回
家來，肯定不光為看材料、買材料，他笑著觀察著廖思全的臉色說：
“上來，我載你，好久沒一起擺過龍門陣了。”
廖思全聽他說得誠懇，鄰居情重，實在不好推辭，上去了。
鬆了刹車，加了油門的拖拉機“突突”地往前開去。
李青雲轉臉朝廖思全笑笑：“你掙到錢了，就是該修兩間街房。”
廖思全回個笑：“你掙到錢了，也該修兩間。”
李青雲歎息一聲說：“朋友麵前不說假話，我這能掙幾個錢？加工
一百斤穀子，就不算油，才兩塊錢，能發財麼？能修兩間嗎？我修那
一間的錢都是好不容易拚湊起來的，跟著隊上那些人一起打腫臉充胖
子。”
廖思全聽了這些話，有些高興，又有些吃驚。心中揣測隊上哪些
人修了呢？看來人家就在家鄉種田、養豬、搞食品廠、搞副業也都掙
到錢了。一想到自己出省做沙發的艱辛以及北方的寒冷，他沉重地歎
了口氣。李青雲回過頭，看著突然掛出愁容的廖思全，納悶地問：“咋愁眉
苦臉的，你不是在外麵也掙到錢了？”
廖思全又“唉”了聲：“你不知道，外麵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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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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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李青雲笑道：“誰不辛苦呢？就說曬壩邊邊修樓房的黃家吧，一家
人摸黑種自留地，一大早就要進城去賣菜，回來就趕緊打開茶鋪，讓
老娘守著，又上街去買鮮肉回來賣……一天到晚都沒停過。不然怎麼
能修得起兩間鋪子呢？就拿我來說吧，不想辦法搞點機械化，不跑遠
的，不要說修一間街房，恐怕連生活都會成問題了。”
“哎哎，是這樣，如今挖田等重活由機器幹，拉磚等運輸的活都靠
汽車，少用人力了，生活上食品品種又多，過日子不光吃飯，糧食
自然吃得少些。”
李青雲愁著臉：“哼，你看現在到處都在修街房、建廠房，開發商
修商品房，土地越來越少，種糧的越來越少，怕我這行不長久了吧。”
廖思全笑笑：“你呀！你呀！想什麼呢，占田隻是城郊地區。民以
食為天，你這行，絕對輩輩代代都行。”
李青雲越說越遠：“現在好多城市、城鎮都在大規模地建房，要是
田占多了，到時無好田可種，糧食從何而來？全國人民隻有吃空氣
了。”
廖思全笑笑：“老兄多慮了，一則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糧食畝產
高；二則聽說美國等好多國家想賣糧食給我們呢。”
李青雲心裏猛地一震，想起美國發動侵略朝鮮、侵略越南的戰爭，
不都是老想侵略我們中國嗎？他看了看廖思全，低聲說道：“到真缺糧
時，我擔心美國佬不賣給我們了。即使要賣，敵對國封鎖了海上運輸
線呢？我們是人口大國，學人家城市化，修房子占的土地是不可估量
的，依我看，城市化也該有中國特色才行吧。”
廖思全充滿了自信地說： “政策這個問題，政府肯定早就考慮好
了，你我就不用操心了。”
“但願如此。”
廖思全又笑笑： “唉！你放心吧，糧食不會缺的，低標準不會來
的，政府搞改革開放，搞開發區，修小區就是要讓大家富裕，讓大家
有房子住。至於這肚子問題，人民政府肯定事先有考慮，用不著你我
動這份腦筋，你說是不是？”
李青雲回頭白了廖思全兩眼：“我那年代真餓怕了，心裏常覺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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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瞞你哥子，我倉裏存的穀子起碼能吃三年，就是年年得費工翻
曬。”他還想跟廖思全說下去，可修街房的地方到了。
金色的陽光，把路邊的桉樹影子投在路麵上，漏下點點條條的光
斑，把柏油路映得白白黑黑。
在人行道上，騎摩托車、騎自行車的人們，一群一群爭先恐後地
往成都奔著。汽車鳴著喇叭快跑，一輛輛小四輪、拖拉機來來回回地
擠著熱鬧，車上或裝著滿滿的紅磚，或堆著冒尖的河沙，柴油機喘著
粗氣，冒著黑煙，轟轟隆隆地吼……府河紅旗大隊地處成仁公路兩旁，
上百處街房動工了，有的在挖基礎，有的在砌牆，有的在搭架，人頭
攢動，一片繁忙，好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廖思全呆呆地四處張望，
著實有點驚奇，陶醉了……
黃天喜看見廖思全站在路邊發呆，就喊他： “廖思全，啥時回來
的？”
“昨天。你忙？”
黃天喜一笑：“有點。”
“換隊伍了？”
“沒有……我在她娘家那東山找的施工隊來做。”
“你沒幹了？”
黃天喜又一笑：“幹呀！我把這工地轉包給他們，自己看好質量就
行。”
廖思全吃了一驚：“啊，你有幾個工地嗦。”
黃天喜挺高興：“嗯嗯。”
廖思全笑著說：“你修房子的名聲大了哈，活多。”
黃天喜謙虛地笑道：“說名聲出去了算不上，反正一直有人喊。照
這樣發展，我的活路就是做不完。”
廖思全拉著黃天喜低聲問：“聽說這段路沒動的田不多了，就隻剩
口子那截了。”
黃天喜瞪大眼睛：“你準備修幾間鋪子？”
廖思全點點頭：“兩三間。”
黃天喜指著口子處說：“那裏還有二三十間位置，聽說是村上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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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 廖思全聽到這句話，心裏一沉，想到自己在外信息不靈，雖聽妹
夫說過，卻沒引起太多注意，更沒想到家鄉會發展得這麼快，後悔自
己回來遲了，臉上立刻布滿愁雲。
黃天喜神秘地咧下嘴，把嘴支到廖思全耳邊，低語：“你那叔伯哥
是村長，找他準行。”
廖思全聽他這麼一說，想了想，說：“那，我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