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斷了線的珠子,落在地上清晰一片,宛若蒼白在哭泣。
門“吱嘎”一聲打開,冰涼的風吹進屋中,散亂了床簾,吹走了滿室濃濃的血腥味。天人跟著綠蘿匆匆走進,看著宮離綻淺笑中的深痛臉上皆露出感懷的神色。
“離綻——”天人神醫緊緊皺起眉,叫喚了一聲。
宮離綻沒有言語,默默地起身,給天人神醫讓出地方。天人神醫默歎一口氣,此情此景,他你知道該說些什麼,話語在慘淡之間顯得蕭條。
靜默宛若鎖住了流走的時刻,天人神醫抬眼深深望著宮離綻,觸上他從未有過的眸光,靜靜地開口道:“如若淺兒就此離開你會如何?”
宮離綻微垂眸,眸光迷離開來。天人神醫喟歎一聲,一路來,他看得清他們之間的糾葛,他們的愛在掙紮悔恨墜落中衍生,踏著悲痛,直到體無完膚遍體鱗傷也未曾有過一分安寧。他曾經以為世上最殘酷的莫過於宮悲月與薛初染之間的命途多舛,如今才明白愛到慘烈沒有結果才是最悲。
“舊傷未愈新傷不斷,歲月的侵蝕早就讓她無法承受,如今那紅花無非是沉痛一擊,雪上加霜。”
“連你也沒有辦法嗎?”宮離綻苦澀一笑。舊傷未愈新傷不斷,天人說的是皮肉之傷還是心傷,或者兩者都是。她向來以堅強示人,讓人很容易忽略她亦是那般脆弱。
天人神醫無奈地點點頭,他是神醫卻不是神仙,命途無法扭轉,就如同流年草僅此一顆。
宮離綻無聲地坐在端木淺身旁,輕握上她涼如冰雪的手。沙場的那一箭,她倒在黃沙之間,鮮紅裹塵土。斷情崖上,她縱身一躍,血淚染紅衣。接踵迷局,她屢陷紛亂,他無力所護。他從來都以以後會平靜來說服自己,卻沒想到她的靈魂傷痕累累,卻忘記了她也會累也會倦。
“非寂他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離開。”他無奈地看著她,輕聲說到:“你不要他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起來喝藥好不好,我給你置了蜜餞,不騙你,一點都不苦的。”
“你不要害怕有傷痕,昭帝的雨花凝露你還沒有用完。”
“我們說好要有自己的孩子,你什麼都沒有留給我怎麼能走。你醒來哪怕是不再看我也沒關係。”
綠蘿的啜泣聲緩緩傳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不受控製地淚流滿麵。“徒兒。”天人神醫欲言又止,滿臉的悲戚。他第一次看見如此脆弱的宮離綻,第一次看見他宛若失了原本靈魂。
宮離綻似是沒有聽見周圍一切聲音,“說什麼愛,你卻那般輕易地丟棄了。”
“我是宮離綻,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帶走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他的指尖勾慢慢勾向她的小指,輕聲笑了起來,“淺兒,你不知道吧,我怕孤獨,很怕很怕,所以我替你死好不好——就這麼說定了。”
天人神醫一驚,幹枯的手猛地拉起宮離綻的衣襟,“宮離綻,你瘋了嗎?你以為你死了便能換回她?你爹懂得承受你為何不懂?”
宮離綻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的眸子幽深一片,映不出任何的東西。
“你要淺兒的孩子怎麼辦?跟著你們一起陪葬?這一生,你欠了她這麼多,你休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天人神醫話語到最後有些顫抖,他承認他快要氣瘋了。
“我欠下的,所以現在換我痛。”他的嘴角笑意更濃,輕輕閉上眸子,再睜開之時黯淡清晰。“淺兒明日會離開,你——好自為之。”天人神醫悲傷之色了然,無法逃避的死亡但或許對淺兒來說再好不過。
“無所謂了,什麼都無所謂。”宮離綻拂開天人神醫的手,靜默地走到窗邊,一伸手,推開緊閉著的雕花窗。
窗外大雨已停,連空氣中都帶著濕潤,天空湛藍一片,陽光透過厚實的雲層,灑下薄光,若有若無。整個世界籠罩在淡淡金色下,蒼翠樹葉上的水珠晶瑩顫動,風一過,落地而後破碎。
端木淺覺得自己快速地在無限黑暗中奔跑,她聽見有人在說話但是不管她怎樣地努力都聽不真切。隻感覺不知何處的痛楚震懾了她整個靈魂,她睜開眼卻沒有力氣。倏得身體一輕盈,所有痛楚便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