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生命道途的盲者——靜默中守護大愛的劉學軍(3 / 3)

有人說殘疾人是上帝最鍾愛的孩子,好像一個蘋果,因為太喜歡了,就在上麵咬了一口,使孩子落下殘疾。那一刻劉學軍覺得的確是這樣,自己確實是上帝最寵愛的孩子!

從大西北來到遙遠的東北,從黃土高坡來到雪域北國,生活環境的巨大差異並沒有給劉學軍帶來什麼不便,在這片他向往已久的聖殿裏,他心無旁騖,一門心思地學音樂。做一名高等學府藝術專業的學生,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啊!班上共有16名學生,大部分是盲人,有個別肢殘的。劉學軍的專業是琵琶演奏,另外還有十多門課程。上課時老師用的是正常教案,學生用盲文做筆記。學習雖然很緊張,但是身心很愉悅。這是一個讓他終身難忘的地方,一個讓他的夢想展翅飛翔的地方,一個讓他全身心沐浴著藝術暢想的地方。他刻苦用功,孜孜以求,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海綿一樣汲取一切他能觸及的知識,心裏盛滿了溫暖和關愛,覺得隻有作出成績才能對得起這一切。一分汗水一分收獲,他的演奏和知識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他似乎聽到了成功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1989年,國家組成了殘疾人藝術團應邀赴前蘇聯進行交流演出,規格很高,是兩國大麵積交流的一個組成部分,也是改革開放後殘疾人藝術團首次赴國外演出。劉學軍有幸被選中成為演出團的一員。他們班16名學生中隻有兩人入選,他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榮耀和自豪。伴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責任感,演奏不再是個人的事,自己代表的是國家,是6000萬殘疾人,肩頭頓時感到沉甸甸的。他的演出任務很重,有獨奏,有合奏,還有伴奏。他把參演的曲目練了又練,排了又排,每個音符都像鐫刻在腦海中一樣。而且要和整個樂隊配合得天衣無縫、水乳交融,絕不能出半點紕漏。

去前蘇聯演出的第一站是莫斯科,下來是羅斯托夫和當時的列寧格勒,大型演出隻有四五場,主要是一些比較小型的交流演出和聯歡活動,曆時數十天。此行讓劉學軍深切地體會到人類對音樂的感知和認知是相通的,不同的種族、不同的膚色、不同的語言並不妨礙音樂燃起的共同沸點,藝術沒有國界之分。雖然當時的蘇聯處在解體的前夜,政局動蕩,人心不安,人們的信仰和生活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在這樣一個可以稱之為迷惘、震蕩、無所適從的時間和空間裏造訪演出,原以為不會引起多大的共鳴和回應,不料場麵非常火暴,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熱烈歡迎。演出中的高潮總能贏得恰到好處的呼應和掌聲。忘不了涅瓦河畔泛舟的愜意、步入克裏姆林宮的莊嚴和蘇聯民眾的熱情友好,這一切都讓劉學軍深受感動。

1990年劉學軍從長春大學畢業了,省殘疾人康複中心熱情地歡迎遠方的學子歸來。作了短暫的休整以後,劉學軍回到了闊別三年的按摩室。一切似乎都和從前一樣,卻又不一樣,既熟悉又陌生。重操舊業的他很快進入角色。在遠離診室的日子裏他並沒有疏離自己的專業,給校園裏的老師和同學不知做過多少次按摩。他是個把主業和副業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使之齊頭並進的人。有時候副業成為主業,有時候主業成為副業。

在隨後的數年中,劉學軍多次隨中國殘疾人藝術團出國演出,1992年赴奧地利、荷蘭、挪威、瑞典演出,這是國際殘疾人十年促進發展行動的慶祝活動之一。此次出訪歐洲曆時40多天,劉學軍切身體會到了古老的歐洲文明和他們對殘疾人的行動便利所提供的充滿溫馨的細節關懷。1993年,我國開始了亞太地區殘疾人十年促進發展行動,劉學軍隨殘疾人藝術團出訪了新加坡和馬來西亞;1995年出訪澳大利亞和新西蘭;2000年出訪日本。整個20世紀90年代是劉學軍藝術生涯的鼎盛期,無論是演奏技巧還是演出規格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音樂奏響了他生命的華章,使之璀璨無比,高潮迭起,他被鮮花和掌聲簇擁著。但是劉學軍一直很平靜,他說演藝這個行當距“名利”比較近,來得也快去得也疾,平平淡淡才是真。所以在別人看來他是大紅大紫了,在劉學軍看來隻不過是機遇好罷了。

20世紀90年代,劉學軍不僅僅事業有成,同時還收獲了愛情。1991年,經人介紹他和一位賢惠、能幹的姑娘相識了,不久締結了美滿姻緣。結婚後的劉學軍一直在外麵租房居住,他不願打攪父母,不願給親人添麻煩。1995年女兒出生,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這時候,他最初所向往的像平常人一樣地工作、像平常人一樣地生活已經全方位地兌現了。1998年更是錦上添花,單位給劉學軍分配了一套住房,麵積雖然不大,設施卻很到位,這對一向在外租房居住的一家人來說確實是件大喜事。

進入21世紀以後,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體製有所改變,不再隨機抽調演藝人員。劉學軍隨團演出的機會少了。別人覺得遺憾,他說這是自然規律,長江後浪推前浪,任何人和事隻能領風騷於一時,不可能一世。更何況對演出自己最多隻能算是個“票友”,原本就是一種業餘愛好。

從此以後,少有外事活動的劉學軍靜下心來,潛心研習自己的專業,2000年通過了主治醫師資格認證,後來又在《按摩與引導》雜誌上發表了題為《發揮腧穴作用,治療漏肩風》的論文,得到了有關方麵的一致好評。他向自己的既定目標——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一步步走來,堅定了要在這個領域裏有所建樹的信念,隻是具體業務上還是有一些難點。由於按摩這個診治項目不在醫保的範疇內,所以在病源上就先輸給了普通醫院一大截,如果沒有過硬的技術和明顯的療效,逐漸地就會難以為繼。現在劉學軍接診的病人平均每天有五六人,工作量並沒有達到飽和,這讓他隱隱地感到不安,也是讓他發憤學習的原因之一。公職人員劉學軍依然有危機感,是他有別於他人的突出特點之一。

以往廣播電台、電視台、報刊多次宣傳過劉學軍,多半都是從演奏這個角度上展開的。這讓我想到了兩個曆史人物——嶽飛和辛棄疾。人們都熟知抗金英雄嶽飛的赫赫武功,往往忽視了他的文采華章,雖然一曲慷慨悲壯的《滿江紅》讓古往今來的仁人誌士熱血沸騰,而英雄那“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孤寂獨語就少為大眾所知了。而對辛棄疾,人們總是稱頌他獨樹一幟的蒼涼詞風,盛讚他為南宋詞苑的領軍人物,卻忽略了他還是一員驍勇無比的猛將,青少年時代就有隻身夜襲敵營、生擒敵首的壯舉,烈士暮年“醉裏挑燈看劍”的英雄情懷更讓人感慨萬千。我在這裏談起這些曆史掌故隻是想說明,劉學軍的成就不單是在音樂演奏方麵,還體現在醫術和醫道上。我們不可以隻見到這一麵而忽視了那一麵。

已經從音樂舞台上淡出的劉學軍說,業餘時間他的最愛依然是音樂,生命因為有了音樂才如此絢麗多姿;踏著如歌的行板,步履才如此輕盈而淡定;乘著歌聲的翅膀,夢想才這般自由地翱翔。

很遺憾,我沒有機會目睹劉學軍舞台上的豐采,甚至沒有聆聽過他的演奏,想來必定是氣度不凡、氣勢恢弘、大氣磅礴。可我看見過他在按摩室的工作狀態,捶敲推拿,輕重緩急,很有節奏感的整套流程下來,他已是汗涔涔的。患者說,很好,舒服多了。劉學軍便露出很滿足的笑容。

冰心老人早年曾經詠歎“我是一個盲者,看不見生命的道途”,喻示個人對命運的難以把握。我想套用在劉學軍身上,不妨這樣說:“我雖然是一個盲者,但我看得見生命的道途。”以此來詮釋他如何用殘缺的生命來演繹成功,應當更為確切。

(羅福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