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生命的冰河——劉俊的文學之夢與生命的春天(2 / 3)

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寫出一本書該多好啊!

可是那時候父母親忙生活都忙不過來,哪裏有心情有時間問及她心裏想什麼,她隻有把很多美好的心願悄悄地寫進日記裏:“書籍總能讓我有寫作的衝動,可是我不知道以何種形式去寫?我很苦惱!有時候我甚至想發脾氣,摔東西,我知道這是我深深地愛上了文學,愛上了一個讓我一生為之求索、為之奮鬥的事業。”

1989年8月1日,天氣悶熱。這一天早上,家裏隻有劉俊一個人,她懷著激動的心情開始寫她的處女作——長篇小說《秋之夢》。寫了不到兩頁稿紙,用了兩個多小時。她停下來歇一歇,看一眼窗外的景色,她對自己說一定要在冬天到來之前寫完。因為她有嚴重的哮喘病。一到冬天,氣管裏就像拉風箱一樣鳴響,她要不斷咳痰才能平息哮喘。在那個秋天裏,她思路清晰,寫作熱情高漲,她投入寫作的時候忘記了一切……時間長了左鄰右舍都知道了,有的說:“好好寫,有出息的孩子!”有的說:“身體都那樣了,還寫什麼寫?想當作家?中國早出了幾百個了。”對於這些議論她置之不理,她隻知道當稿紙被她的美妙的文字和真摯的感情寫滿時,她就感到身心鼓動著喜悅!她需要寫作,寫作是她的生命,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啊!其實她沒有想過當作家的事,因為那時候她還對文學的一切都不了解。雖然她知道作家意味著什麼,但她隻是一個初出茅廬又未上過一天學的孩子。她隻是想讓生命的過程不再蒼白,就像這秋天一樣落葉繽紛,但卻不蒼涼。寫作期間,劉俊一坐就是一天,她的腰椎向右側彎得更厲害了,左邊身體沒有了支撐點,腹部擠壓過久,引起消化不良、腹痛、便秘等症狀。每天晚上她躺下後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有時候噩夢不斷,她使足力氣想擺脫,她掙紮著醒來,她對自己說:一定要挺住,堅持寫完。

曆時三個月,《秋之夢》初稿完成了。劉俊激動地拿給好朋友看,好朋友驚訝地說:“這真是你寫的嗎?這麼厚的一摞子,你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啊!我簡直不相信。”

“是我寫的,不信,我給你背裏麵的一段。”

“我信,信還不行。”好朋友笑著打斷她,將書稿帶回家去了。

幾天後朋友興衝衝地捧著書稿跑來,說:“這裏麵的故事打動了我,好像是我們共同經曆過的,裏麵的人物我好像認識,我真的喜歡上你的故事了!”

劉俊從第一個讀者那裏得到了認可,她還不算是最後的失敗者。

“你把它正式出版吧!”好朋友十分熱心。

“出書?怎麼出版啊?我不知道。”劉俊怔怔地看著對方。

1990年春天,劉俊當選為新城區殘聯第一屆代表大會代表,這是社會和政府對弱勢群體的關心。當她第一次親臨會場聽到國歌響起時,她激動得兩眼濕潤,內心升起一股強大的動力,麵對莊嚴的國旗,她真想和大家一樣莊嚴地站立,要知道全會場隻有她一個人是坐著的。

會議臨結束的時候,一位長者走到她跟前說:“我聽說了你身殘誌堅的事跡,以後有什麼困難來找咱們殘聯。”說完長者走了。她沒有來得及問長者的姓名。

開完會回到家後的幾天,劉俊想,能不能找殘聯的同誌給書稿的出版出個主意?劉俊把想法告訴了母親,母親說可以去問問。那天早上,母親推著女兒去了北環城路上的新城區殘聯。接待劉俊母女的是一個叫劉友良的同誌,那天開會劉俊見過她,說起話來也不緊張。小劉笑著說:“今天領導們都開會去了,你把書稿留下,等領導回來,我向他們轉交並轉達你的想法。你看好不好?”

劉俊連忙說:“好,謝謝!謝謝!”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劉俊一直哼著愉快的歌兒,她覺得路在她的腳下。

一個月過去了,一天上午,劉友良和一位高個子的男同誌叩響了劉俊家門。

劉友良介紹說:“這是市殘聯的唐世廣同誌,看了你的書稿,想和你談談。”

“唐老師好!”劉俊禮貌地說。

“你好。我讀了你的《秋之夢》,被你的精神感動!你敢於向疾病抗爭,笑對人生,向你學習啊!”

唐世廣握住劉俊的手,劉俊覺得自己一下子是一個大人了。

“我還做得很不夠,請您對我的書稿多提意見!”

“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和你說出書的事。市殘聯建議你把書稿寄到北京華夏出版社,那裏設有一個殘疾人的出書部門,如果你願意,我們市殘聯給你寫一封推薦信,你看如何?”

“太好了,太謝謝你們了!”劉俊此時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兩位殘聯的同誌又對她的生活作了一些了解,並告訴她有困難一定找殘聯。劉俊打內心感謝區殘聯和市殘聯對她的關心和幫助,同時也更堅定了她寫作的信念。

可是出書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1993年7月,劉俊把書稿寄往北京華夏出版社,大約一周時間,就收到該社倪友葵編輯的回複,劉俊至今都忘不了他那封真誠、熱情而充滿鼓勵的來信,信中說:“……令我驚訝的是在兩個方麵你幾乎可以說是很有天才:一是在作品的結構安排上,二是在細節描寫上。……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下,文學書籍賣起來非常困難,所以我們在出版方麵非常慎重,出版社在新的形勢下也麵臨著一個生存問題,我們雖然隸屬中殘聯,但在經濟方麵也不能全靠中殘聯資助的。我們隻能在適當的時候分期分批地推出一些殘疾朋友的文學作品。”

書稿雖然被退回了,劉俊心裏沉甸甸的,但從來信中劉俊得到專業編輯對她作品的認可,這是多麼令她感動和鼓舞的事啊,她仿佛看到了一輪紅紅的太陽正緩緩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

劉俊繼續寫作,她寫了大量散文、詩歌,其中一首叫《跋涉》的詩,有幾句這樣寫道:啟程了/背負著沉重的希冀/我起程了/腳下的路不是紅地毯/是溝壑是沼澤/頭上的天不是白雲/是電閃是雷鳴/山野的疾風/吹亂我的發/路邊的荊棘劃破/我稚嫩的臉頰……

人有生活的本能,也有生存的本能,就像野火後的勁草,岩石下的深根,不屈不撓。冬天又來臨了,那一年冬天好像格外漫長,下了好幾場大雪,屋簷結了冰柱,地麵結了凍,寒冷的空氣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劉俊整整一個冬天沒有出門,她的腳破了,傷口一直不能愈合,隻能將腳裸露在棉鞋外麵,唯一讓她不去想這些痛苦的方法就是每天堅持學習和寫作。她記得歌德的名言:“冬天過去了,春天還會遠嗎?”她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盼望著冬天的腳步遠去,春天的腳步走近,到那時樹木就會發芽,到那時她的臉色也會紅潤起來,精神會抖擻起來。

1989年的春節剛過,朋友們相繼跑來告訴劉俊他們要上班了!在祝賀他們的同時劉俊也羨慕他們,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上班啊?如果能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將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一天,在《西安晚報》廣告欄中劉俊發現一則招聘啟事。上麵寫著:“××瓷器廠招聘擅長繪畫人員若幹名,學曆不限。”這可樂壞了劉俊,她曾跟西鐵二中的美術老師解瑞華學過三年國畫,苦於無用武之地!劉俊迫不及待地把母親從廚房裏喚出來,指著報紙給母親看。

“媽,我想去試試!”

“好,那就去試試。”母親向來對女兒提出的要求都予以支持。

第二天一大早,寒風颼颼,母親給劉俊穿上厚棉襖,戴上圍巾和口罩,然後推她去了玉祥門的一家台灣酒店。報名處的同誌看了劉俊帶來的幾幅國畫作品和獲獎證書後,當即說:“希望你能成為我們廠的員工。”

“廠在什麼地方?”劉俊問。

“馬旗寨。”

從家走到馬旗寨至少要三個多小時,每天上下班媽媽要多辛苦啊。而且每月工資僅有200元,一個月算下來不夠吃飯錢。劉俊內心非常失望,沒想到抱著希望來,帶著失望歸。

回到家,劉俊好幾天都打不起精神,當看到父母操勞的日漸衰老的身體、愁苦的麵容時,劉俊心裏又異常難過,什麼時候她才能有一份工作,減輕父母的負擔?

1994年秋天,一個偶然的機會給劉俊帶來了新的契機。那天早上,劉俊和平時一樣坐輪椅在院裏呼吸新鮮空氣,秋天讓樹木披上了金色的外衣,空中飄飛的片片黃葉像無數美麗的蝴蝶在翩翩起舞。李曉博和李曉迪這對雙胞胎兄妹正蹲在地上撿落葉。劉俊很喜歡孩子,院裏的孩子都是她的好朋友,經常來找她玩,還給她表演唱歌跳舞。劉俊問兄妹倆撿樹葉有什麼用?

“老師讓我們寫秋天的日記,可我們不會寫。”哥哥李曉博皺起眉頭。

“你們先看看這樹葉是什麼顏色?”

“黃色。”兄妹倆異口同聲。

“在什麼季節落?”

“秋天。”

“秋天除了落葉,還有什麼特征?”

“農民伯伯收獲瓜果、糧食,”李曉博沒說完,李曉迪就搶著說:“還有秋天經常陰天、下雨,秋風很涼,秋天我們都穿上了毛衣……”

劉俊笑了:“你們說得對,這就是秋天,你們現在就把親眼看見的美麗的秋天寫下來吧。”

兩個孩子高興地跑回家取來筆和本子坐在石凳上聚精會神地寫起來。寫完讓劉俊看,劉俊指出他們的錯別字並誇獎他們對秋天觀察得很細致,兩個孩子聽了高興得手舞足蹈。

當天晚上,兄妹倆的媽媽來找劉俊:“謝謝你幫助我的孩子寫作業,我們做生意忙,又沒有多少文化,輔導不了孩子學習,特別是作文,我們更不知如何下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讓兩個孩子每天放學來你家,你輔導他們寫作業?”

“咱都是一個院的鄰居,別客氣,讓孩子來吧。”劉俊爽快地答應了。

此後,兩個小家夥叫劉俊為劉老師,一放學就直接跑到劉老師家,通常是先向劉老師彙報一天裏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就連李曉博在學校惹是生非的事情也不隱瞞劉老師。兩個孩子很喜歡劉老師,特別是她的微笑、幽默、和藹可親,讓他們覺得她不是一個大人,而是他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