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命運追捕敘寫溢彩人生——走向跨文化傳播的梁家林(2 / 3)

病床一躺十年,家林失去了上學的機會,這是他感到最痛苦的事情。為了追回他失去的東西,他下決心要自學英語。那時外院剛開辦外語夜校。他行動不便,不好意思走進教室,就坐在門外聽、看老師的講課。有時教室門關上了,他就隻能聽。時間長了,學友也熟了,就慢慢的克服了自卑心理,有勇氣到教室裏去聽課,很快他就掌握了部分英語發音。

到教室去聽課,門口有一階十多公分高的台階,常人一步就跨上去了,可家林不行。他架著雙拐,兩隻拐子就是他的兩條腿。那一隻拐上去,怎麼也不能使這一條腿邁上去。他咬緊牙關,慢慢地靠近台階,支好一拐,再憋足勁兒,另一拐上的同時,帶動雙腿,總算上去了。後來他覺著這樣不行,就在去教室的路上,他找來幾塊磚放在輪椅車兜裏。到台階跟前,從車兜裏取出磚,鋪在台階下,台階的高度降低了,從車上取下雙拐,雙拐一使勁,一下子就上去了。一天下課了,他架著雙拐,一不小心,一個筋鬥,連人帶拐摔倒在台階上,前來扶他的是英語課老師馬秉恭。多日來,馬老師一直在注意著這個聽課認真、理解力很好的殘疾青年。他知道,這個殘疾青年往返一次有多麼艱難,馬老師親自送他回家。當馬老師了解了他的家庭和他本人的境況後,深感其情可憫。對他說:“以後你不要去聽課了,我到你家來教你。”

馬老師是一位言而有信的人。從那時起,他總是按時來到家林的家,給家林上課。有時晚飯吃完後,還會推著家林的輪椅,在校園的小徑上散步、聊天。一天,他們又來到學校的教學大樓前,家林請馬老師停下來,讓他望望教學樓內正自修的學生們。馬老師十分理解他的心情,問他:“咱們剛學完感歎句,你能把你看到的情景用感歎句的形式表達出來嗎?”家林坐在輪椅上,沉思片刻後,大聲說道:“Oh,What a b building it is!And,What a happy life the students are having!”(啊這是一座多麼明亮的大樓,生活在其中的學生該是多麼的幸福呀!)“好!”馬老師拍拍家林的肩膀。他覺得有家林這麼一個弟子,是一種欣慰。有時候,家林也會到馬老師的家去練練句型,馬老師和家林相向而坐,一練就是幾個小時。口練幹了,就用馬老師家吃飯的大碗喝白開水,有時他從馬老師家出來,馬老師扶他下台階時,已是滿天星鬥……

時間一晃過去,不覺已是三載。家林學完了當時外院英語專業的全部課程。老師的評價是,相當於當年畢業生的中上水平。

三年英語自修完成以後,家林有幸當上了一名外文打字員,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以自己加倍的努力對待工作,也就練就了一手很不錯的外文打字技術,從而有機會在1985年代表陝西省殘疾人去武漢參加全國殘疾人職業技能比賽,獲得了英文打字項目的全國第二名,不僅受到了鄧樸方的接見,也成為當時新聞媒體關注的焦點。用他的話講就是,難忘的武漢之行。這說明了他在夢想回歸社會的奮鬥中,已經得到了社會的認可。在為沒有得到第一名而惋惜的同時,他感到欣慰的是,總算有了一技之長,沒有掉隊。求生存的目的,達到了。

梁家林求生存的目的達到了,而他相依為命的母親卻病倒了。媽媽痛苦的呻吟聲充滿鬥室的每個角落。他隻能抓過身邊的拐杖,艱難地朝媽媽的床邊挪過去,輕輕地問媽媽:“媽,你想喝水嗎?”他除了送水外,別的事也幫不了許多。家林又能幹些什麼呢?他的媽媽搖搖頭,用微弱的聲音,懇求地說:“家林,別再熬夜了。”“嗯。”家林應道,又用一張舊報紙擋住那本來已夠昏暗的燈光。為了不影響媽媽的休息,他在自己的屋子裏安了一個整流器,把電壓調整到3伏,用的是手電筒的燈泡。這如豆一燈,每天都亮到深夜。燈光作證,這是一支生命之光。

母親的病情在加重。從前他的母親伺候他,現在又變成他來伺候母親,這其中的難處,隻有家林知道。他不光要有文化,還要會生活,母親為了殘疾的兒子耗盡了畢生的精力,他的母親也可能想到和兒子分手的時間越來越近。1981年國慶前的一天,家林的母親提一個小筐去買回一些東西,出乎家林的意料:媽媽給他買了一盒“寶成牌”香煙,盡管隻有一角八分。家林知道媽媽一貫反對他吸煙,這次媽媽卻給他買煙了,他知道媽媽的想法——年已三十,尚未成家,這個孩子太孤單,生活的樂趣太少。那一天晚飯後,家林美美地點了一支煙,還沒吸幾口。媽媽又說:“日後若能成個家,就不要再吸了……”

家林的婚事,病重的媽媽是最上心的,老人家暗中悄悄地準備了一個小包袱——一個白色的麵口袋布做成的小包袱,積攢起一些枕巾、枕套之類的結婚用品,自言自語地說:“萬一要是用得上呢……”

家林就在這段時間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想成個家。那是一個秋天的下午,他進城去辦事,辦得也不順當,他坐在手搖車上慢慢向回走時,已是暮色蒼茫。那天是周末,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他想這麼多人都是準備去向何處昵?他們都在回家。經過一周辛苦勞作,他們急急忙忙地奔向自己的家中,盡享有家的快樂。念過幾本書的他,腦子很感慨地出現了韓愈的兩句詩: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後來家林的母親住進了醫院,他無法去陪母親。他在家中也是度日艱難:衣服髒了得自己洗,站在水池邊,腋下架著雙拐,兩手慢慢搓洗著衣服;肚子餓了,他得自己和麵擀麵,開爐生火,炒菜下麵,擦鍋抹灶。許多好心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老人不行後,家林怎麼辦,誰來照顧他?

命運之神又一次地扼住了家林,不讓他喘息。但是就在家林幾乎陷於絕望的時候,老天卻網開一麵,似乎是放他一馬。他的身邊走來了一位姑娘——李美芳。她的家在郊縣,高中畢業,身體健康,聰明賢惠。不但不嫌棄家林的殘疾,而且欣賞他的人品,毅然決然與家林結合,組成一個需要自己付出更多的家庭。

第一次見麵,彼此印象挺好,但美芳沒有表態。家林的媽媽知道後,說:“不管能成還是不成,她的路費,應由咱來出。”美芳要走時,家林取出25元錢說:“10元當路費,10元給你買雙鞋,5元給你家人買點禮品。”可美芳隻要10元,說:“這三件事,有10元就夠了。”他媽知道後,連聲說:“多懂事的孩子!”第二次到他家時,美芳含蓄地表明了態度,指著地上泡的一盆衣服說:“以後,你不要自己洗衣服了,換下來都放著,我下次來再洗……”

經過一段接觸後,他倆走進了婚姻登記處,登記處的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問她:“男方有殘疾,母親還有病,婚後肯定有負擔,你考慮過了嗎?”家林有些緊張,生怕美芳難堪。可美芳不慌不忙,回答的話也很得體:“正是因為他有難處,我才來幫他呀,如果沒有我的話,他不是更困難嗎?”

從登記處出來,她仍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家林卻十分激動,心想法律上他倆已成夫妻,他要好好幹,好好工作,多多地掙錢,要對她好一輩子,讓她快樂、讓她幸福……一路上家林內心翻來覆去地想,像傻子似的又是發誓,又是賭咒……到家之後,家林的媽媽拉著這個兒媳的手,目光十多分鍾一直停留在美芳的臉上,手也一直沒有鬆開。

時間到了8月8日,家林的母親離他而去。

家林母親的喪事料理完畢後,好心的同事都勸他馬上結婚,說是情況特殊,他母親不僅不會怪罪他,反而會含笑九泉。於是他們在母親去世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舉辦了婚禮。這天一大早,家林的姐姐過來幫他鋪床,當她從衣櫃裏取出那個用白色麵口袋做成的小包袱,裏麵的枕套、枕巾等物已全都派上了用場,但母親卻長眠於地下。家林想,如果老人還在,如果她老人家能看到今天的情景,該有多好!想到這些,悲從中來,失聲痛哭。他的姐姐趕緊過來勸他:“家林你今天一定不能哭,今天這樣的日子,怎麼能哭呢?”然而一語未了,姐姐也是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