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皇宮,禦書房。
“砰!”
巨大的撞擊聲使得殿外廊下伺候的宮人都默默地縮了縮肩膀退開兩步,將頭埋得更低。他們屏住呼吸,連目光都緊緊控製在自己腳下三尺方圓內,恨不得變成聾子瞎子才好。
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隻知道從三年前黎國陳兵邊界和雲國斷交開始,皇帝的脾氣就變得一天比一天暴躁易怒,像籠子裏不斷掙紮的困獸,隻要稍微靠近他一點點,不管是是敵是友,都會被它咬傷甚至咬死。
以往宮人們巴不得離皇帝更近,對於所有可以靠近皇帝的差事都巴巴地搶著去,如今恨不得離皇帝十萬八千裏讓他永遠想不到自己,像他們這種實在沒辦法逃走的,隻好提心吊膽地把腦袋懸在褲腰帶上,把自己當成木頭人,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什麼叫都人去樓空?你們是怎麼辦事的?”陸航簡直氣得要發瘋,怒火上頭理智全無,他隻覺大腦空白,覺得全身都像有火焰燃燒,燒得他恨不得殺人。
他是皇帝,是皇帝啊!他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可是他們,這群該死的亂臣賊子一個個都背叛他!
赫連若水那賤人臨死前還不忘記擺他一道栽個黑鍋讓他背,寧可把她的軍隊交給聞人嵐崢也不還給他。
司徒畫衣也抱病,拖延履行他要求她回京討伐逆賊的命令。
就連鍾毓晟,這個家族世代都紮根燕都影響力深遠的人,都敢上書致仕閉門不出。
而如今,他明明派出大批人手盯緊赫連文慶兄妹倆的動靜,將他們各自軟禁在自己的府邸不準他們有任何動作,再三叮囑下屬不準他們離開視線。就算派人接他們的兒女進宮做人質沒成功,但他也派重兵看守兩家府邸,嚴加防範日夜小心,卻還是讓他們逃脫!
他臉色猙獰,眼神恨惡陰冷,臉上肌肉扭曲,嘴角斜斜地向兩側歪,鼻子向上斜,眼角歪歪地往上翻,扯出驚心動魄的可怕弧度來。
一個奉茶的宮女無意間瞄到,驚嚇之下手指一抖,杯子裏滾燙的茶水灑落出幾滴,落在陸航的手背上。
陸航手一縮,看著自己微微發紅的皮膚,頓時怒火中燒,想也不想大聲命令。“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
“皇上饒命啊!”
宮女跪倒在地哀哀哭求,嚇得魂不附體,全身抖如篩糠。
五十大板,就是身體強壯的太監都未必能熬得住,何況是她們這些先天就體質弱,最近還擔驚受怕沒休息好更沒吃好喝好的宮女?
她用力磕頭,祈求這主宰她生死的人能網開一麵放過她,不過很可惜,陸航顯然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連看都沒看為自己的生命做最後努力的卑微宮女一眼,揮手,立即有身強體壯的粗使太監上來,粗魯地抓起宮女,拖小雞仔似的拖出去行刑。隱約有低低的哭泣聲響起,隨後是極低的悶哼,像所有聲音都被悶在喉嚨裏再也發不出來。
滿殿的宮女太監們心驚膽戰地聽著木板子打在身體上沉悶聲響,將自己的存在感縮得不能更小。
粗使太監們來複命,那倒黴的宮女已被打得出氣多進氣少,躺在刑凳上有氣無力地呻吟,她身下鮮血迤邐蜿蜒如蛇,足足流出三丈遠。
沒有誰能受得住這樣大量的失血,這宮女很顯然活不成了。
其餘宮女太監漠然看著,他們已自身難保,沒辦法幫她,這已是這個月第四個被心情惡劣的陸航下令處死或因刑罰過重致死的宮人,他們即使仍舊惶恐不安,但已司空見慣,除開祈求上蒼不要讓厄運降臨到自己頭上,別無他法。
兔死狐悲的悲涼感充斥在每個人心頭,不禁有人偷偷地抬眼窺視氣氛壓抑的內殿,那裏彌漫著困獸的粗重急促的呼吸聲,一聲聲寫盡屬於定啟八年的最後曆史。而目光所望不到的遙遠的西北天空下,來自異國的年輕帝王正奏響戰鼓躍馬馳騁,書寫著曆史新紀元的開辟和注定的充滿血色的泯滅。
他們的未來不曾掌握在自己手裏,也不曾掌握在內殿那個人的手裏,而是落在那個一夜之間人去樓空的家族手中。
三十年風水輪流轉,當年內殿裏的那人不可一世,聯合親信逼走那個女子,欺壓她的家族,如今輪到她的夫君和後代,來掌握他們的生死。她即使不在人世,依舊舉足輕重,成為最後的贏家。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而今時機到了,報應降臨,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