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去樓空(1 / 2)

六月二十八,黎國偏師出奇兵,橫穿兩國邊境茫茫大山,繞至嘉水關後方,趁夜偷襲。

同時,城下盤桓的連玨也帶領大軍強行攻城,前後夾擊,城中又有赫連家安排的暗探通風報信,僅僅激戰一夜,城外的大軍就衝進嘉水關,長驅直入,短兵相接。

清晨,戰鬥一夜的嘉水關下,淋漓的鮮血和碎裂的肢體到處都是,打掃戰場的士兵們忙碌來去,神色匆匆,間或響起低低的哭訴和哀歎,傷者的呻吟此起彼伏,狼藉一片的戰場上血淋淋的顯現著戰爭的殘酷。

聞人嵐崢站在城門口,看著眼前的淒涼慘烈情景,麵容冷峻,波瀾不驚。

這場戰鬥他並沒有讓蘭傾旖的私軍出手,他不需要,也不願意。

同胞相殘,畢竟是件殘忍的事,她也想讓她背負叛國的罵名,希望她在她深愛的雲國百姓心目中一直保持著清白無瑕的名聲,不負她十餘年苦心籌謀,心血做結,為這個國家付出的愛與血淚。

青灰色的城牆在腳下寂寞佇立,他看著遠處連綿的山山水水萬裏人家,心中沒有欣喜暢快,沒有壯誌豪情躊躇滿誌,卻有濃濃的寂寥湧上心頭。

江山多嬌,卻不與人共老。

一個人靜靜思念牽掛的日子,終究還是太寂寞了。

透過嘉水關城門洞看向黎國方向,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感覺卻是那麼遙遠。

那麼,當初的她在對麵的黎國關口看嘉水關時,是不是也覺得很遙遠?

近在咫尺,徘徊於故土之外,僅一門之隔,卻踏不進自己的故國家園。

她呢?她當時是什麼滋味?

他抬頭看天,晴空萬裏,浮雲翩躚,無論怎麼努力,也看不到那個傳說中的月下山莊,她所在的地方。

站在這裏隻能遠遠的看見瀾河,像一條細細的銀帶蜿蜒在遼闊大地上,那幾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像無法穿越的屏障阻攔住他悠長牽念的目光,他看不透那片天地,也看不到她的容顏。

山中會是怎樣的風景?有她在的地方,會不會有所不同?

傾旖,而今我帶兵打進這萬裏疆域,我光明正大地踩著失敗者的鮮血踏入這個辜負你,讓你受辱、帶傷、鏤血、棄家、丟軍,不得不拋棄所有、離開故土決然遠去,你曾發誓必會回來報仇的地方。

我會將陸氏皇族踩在腳下,讓他們跪在塵埃仰視你的鞋尖。

你信我。

待你歸來,這大好河山,都是你的。

世外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山中不辨歲月,沒有寒暑更替,一年四季溫暖如春。

但這並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溫暖如春。

火熔洞裏,紅衣女子盤坐在地,神色寧定,她身邊溫度火熱像點燃無數大熔爐,不斷有暗紅的火苗跳動閃爍,烤得人覺得鼻尖能嗅到一股烤肉味。

蘭傾旖的麵色很平靜。

她不能不平靜。

這熔洞裏到處都是巫陣,她武功不錯,但巫蠱底子差勁,根本闖不出去,即使她能出去,她如果達不到那樣的術法修為,出去了也是個死。

從兩年前被師父半強迫地關進這裏,她從最初的焦躁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心裏已漸漸的接受事實。

在現實麵前,著急焦躁永遠是最無用的情緒。

洞壁上刻著各種術法運用法門,她默默地看著,心裏不再有煩躁,卻改不掉本能的排斥,然而她到底是在排斥術法本身,還是在排斥會術法的人,誰也不知道。

周圍幻陣疊立,分不清虛實深淺,她也無從判斷外麵的情況,甚至連時間都不知道,然而她還是有自己留下的記號可以揣摩時間。

洞壁上淺淺的橫團已刻出二十一個,她在這裏呆了二十一個月,卻還是沒能力衝破幻陣。

師父布下的幻陣太強大,別說是她,就算是顧歇遇到這樣的幻陣,也未必能破,她隻能把密密的擔憂和牽念藏進心底,好好練功。

沒有人能進來,她也出不去,外麵的人即使和她說話,她也聽不見。

與世隔絕的滋味其實是很難受的,尤其是習慣人間繁華熱鬧的人,很難承受住這樣足以將人逼瘋的安靜。

她卻覺得很親切。

幼年時的經曆重新再來,久違的黑暗孤寂歲月重回,她在絕對的安靜中默默地回想展望,覺得這樣很好。

絕對的安靜和寂寞會讓人的精神高度集中,斷絕諸般心念後會專心致誌凝神於一件事,學起東西來速度也快,何況她還有內心願力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