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寂靜。
所有聽見這道聖旨的人都僵在原地。
他們不明白陸航口口聲聲的封賞為何會變成“天賜良緣”,好吧,如果真是良緣也就算了,畢竟嫁人才是女子最終歸宿。可宋汝鵬是“天賜良緣”嗎?這是從哪裏看出來“良”的?難道是殺了主子的“良”?
“欽此!”
太監尖細的聲音落下,打破滿廳的寂靜,卻沒有人動。
所有人都像被點了穴般僵硬地站著,該接旨的人不動,她身邊的人也像集體癡傻般不動不提醒。
黃公公一驚,這是想幹嘛?難道長寧侯要抗旨?這可是殺頭大罪!
他清清嗓子,剛想善意地提醒一下——
蘭傾旖忽然抬頭看向他。
她抬頭的動作很快,眼神也很有力度和壓迫感,如巨山當頭砸下。迎上那樣的目光,黃公公隻覺如迎麵一隻巨杵惡狠狠搗來,要將他搗成齏粉。
她的眼眸極亮,仿佛有燎原之火在她眼中燃燒,或者那不是火焰,是憤怒,是嘔出的血,是巨大的疼痛,是信念和希望被摧毀的悲憤,是拚命地想要避免卻被毀掉生存信仰的憎恨,是想要將眼前一切甚至整個世界都毀滅的衝動,是想讓所有人都經曆她的痛苦憤恨陪她墮進地獄的瘋狂!
對上那樣的眼眸,黃公公心中顫栗,竟開始步步後退,他覺得自己如果不趕緊躲開,會被她的憤恨苦痛給燒成灰。
小廳裏靜如墓穴,連吹進來的風都陰冷如地獄陰風。
黃公公全身都在發抖。
因為他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那是——殺氣!
明明此刻廳中隻有長寧侯和兩個婢女,其餘的全是他帶來的侍衛,他卻覺得四麵有無數看不見的眼睛,用森冷的目光緊盯著他,他們散發出的殺氣無處不在,密密麻麻如天羅地網將他籠罩。隻要他敢動哪怕一根睫毛,那張網都會立即將他和侍衛們狠狠絞死。
他心腔冰涼,隻覺一股冷氣直衝腦門,睜大寫滿恐懼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然後他震驚地發現,蘭傾旖竟然唇角一扯,笑了。
那笑意極淺極淡也極美,雖看不見她容貌,卻依然覺得美。像冰天雪地世界裏一株雪蓮搖曳生香,像高原上冷月如霜照亮四海八荒。
冰清瑩徹。
連殺機都成為引人流連忘返的琉璃月。
黃公公的心,也瞬間清寒如那冰天雪地高原冷月,連骨頭都冒著森森寒氣。
他讀懂了這個笑的含義。
他想張口大叫,想跑,想告訴主子自己的發現。但他知道自己動不了。
高座上那女子隻淡淡一眼,他的腳步就被釘死。隨即她走下來,寬大的雪白裙裾在地上如雲朵般緩緩移動。
黃公公額頭大汗滾滾而下。
世人皆知,女帥著白,長寧侯隻穿紅,甚至有人稱呼她們時直接叫一白一紅。
若非國喪,長寧侯絕不會著白,雖然她穿白衣也很美,但有些東西形成固定印象後,一旦改換就會讓人覺得不合適甚至——不祥。
如此刻。
那白裙看在黃公公眼裏,就是死亡與祭奠。
裙裾停在他身邊。
黃公公全身一軟栽向地麵。
他沒能栽下去。
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他的身子,將他定住。
隨即兩根手指,拎住那卷黃綾,輕飄飄抽走。
黃公公心頭一鬆,又一緊。
鬆的是長寧侯接旨,雙方都有台階下,不用血濺七步,自己的命也保住了。
緊的是長寧侯剛剛的殺氣,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險。那危險未必是他的,卻很有可能是他主子的,甚至是整個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