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敷好藥,感覺到他全身緊繃,指下的肌膚光滑如玉,屬於年輕男子肌膚的彈性和質感,讓她的手有刹那停頓,很快就恢複如初。這時候再計較男女之防,完全沒必要。
“你在安國,是不是吃過虧?”許朝玄忽然問。
“是啊!”蘭傾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眼中有微微痛色,容色卻仍舊明媚如春日麗景,“都丟了半條命。”
“難怪。”許朝玄恍然,“不要緊,你現在沒事就好,至於這仇,總有機會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對不對?”蘭傾旖笑出一口鋥亮白牙,語聲帶著狠,“我也覺得,有些仇,不是不報,隻是時機未到。”
許朝玄不語,心裏有微微的涼,不是為她所說的話,而是為她聲音裏隱隱透出的淒厲,宛若經年前的冤魂在狠毒詛咒。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聯想,卻想起了人生裏那些注定不死不休的仇恨,那掙紮著在地獄裏哀嚎的曾經愛過的人。他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連忙甩開那些可怕的回憶。回想那樣的故事,需要勇氣。
“會的,那些欠了我們的,總會還的。”他聲音很輕,宛若一句夢囈,而這段對話,也真的宛若一夢,出口即消散在風中,等待著歲月來驗證。
樹屋裏的日子過得很平靜。蘭傾旖每天都忙著打獵、配藥、照顧病人三部曲,細心到近乎瑣碎。許朝玄一邊享受著最高等最舒適的服侍,一邊琢磨著以後自己身邊伺候的人還要多加調教,就按照麵前這位典範來。
兩人在樹屋裏呆了四五天,直到蘭傾旖將煙蛇的毒性祛除幹淨才開始趕路。臨走前蘭傾旖把樹屋“毀屍滅跡”,以免若有追兵到來確定他們的下落。雖然許二公子的外傷還沒好,但那是無傷大雅的。用蘭傾旖的話來說。“頂多一點皮肉傷,又死不了人,怕什麼?”
獸皮兩人都背,不過蘭傾旖還是挺照顧傷員的,自己背了大半。
她用樹枝尖端插地,拔出來仔細看了看泥土,淡淡道:“從山勢看,東南方向很有可能是出口。”
“那走吧。”許朝玄站起身。
於是也就走了。許朝玄傷勢未複,多少影響了行動力,蘭傾旖也不急著趕路,把速度放慢了不少。
兩人走走停停,用一種春日郊遊賞景的心情,一路上點評著周圍的風景,說兩句笑話。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他們真的在郊遊。
兩人都是人傑,知道此時急也沒用,如何不能保持愉快輕鬆的心情,為自己保留一份永久的雍容?
午餐照例是烤兔肉,蘭傾旖負責打獵,許朝玄負責處理燒烤。每次這時蘭傾旖都表示讚歎。在她看來,許朝玄一點都不像個瞎子,山林裏道路荊棘叢生十分難走,有時甚至根本就沒有路,就是正常人在其中穿行都顯得狼狽,他卻走的慢而穩,仿佛閑庭信步。處理獵物也顯得從容不迫,半分不受眼盲影響。
她托腮看著對麵那人手法熟練地解決獵物,唇角泛起淡淡笑意:看這手法的熟練勁,這家夥怕是也殺過不少人吧!這種處理方法,用到人身上,就是幹脆利落對戰迅速且最大限度地減小血腥對自己的影響。看似簡單卻是無數次殺人經驗的濃縮。一般身經百戰的士兵都未必能凝練出這麼有效的招式。
她換了個姿勢,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看著他。樹枝上的兔子漸漸變成金黃色,散發出濃鬱香氣。他撒上前幾日曬好的岩鹽。
許朝玄將兔皮放在岩石上曬幹,不時翻轉著兔肉。蘭傾旖目光有些遠,“你看起來倒不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我小時候的日子算不得平順。”許朝玄淡淡一笑,“苦也不是沒吃過。”
蘭傾旖沉默。處理傷口時,他的淡漠隨意她看在眼裏,那不是裝出來的淡漠,而是真的覺得無所謂的自如。這說明對他來說,要麼受傷本是常事,要麼他受過比這慘重得多的傷,所以對這些壓根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哪種,她都覺得,這種掙紮求存的人生,很沉重。
她忽然心生倦意,沒了再試探下去的心思。反正渾水能不蹚就不蹚,管那麼多幹嘛?
“怎麼不說話了?”許朝玄撕了兩隻兔腿扔給她。
蘭傾旖隨手接過,咬了一口,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許朝玄一笑,不語。
吃飽後,兩人歇了會兒,繼續往前走。
這日天氣突然轉變,傍晚時下起了大雨,雨勢很快轉大,仿佛天瓢傾倒,眨眼就將兩人淋了個透心涼。
大雨澆得蘭傾旖睜不開眼睛,林子裏泥土飛濺,地上滿是泥濘。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滿地泥水尋找避雨的地方,衣服上很快滿是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