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不辭繼續道:“陳四陳五奪了我們的船和貨以後,那是有刀子的人手裏多了錢!登時威勢大增,接連又吞並了臨近幾個水寨,在這一帶海域建立了好大的萬兒!但他對我們這些人卻一直很提防,張益興張益盛在寨裏做了頭目,跟他的人還算可以,崔光南對陳四兄弟卑躬屈膝,也還過得不錯!但其他還活著的兄弟,卻是個個都是活受罪!王公子,你也知道,我們廣昌平福致隆船上,有一些是專管算賬的先生,有一些是對海外貨物了如指掌的百貨通,還有一些是通曉各地番話的妙嘴,這些有特殊技能的人,並非個個都像無畏手下的弟兄那樣能打能扛啊!老舶主養著他們,可不是用來幹粗活的!但如今在石壇寨中卻被安排去幹那些又髒又累又苦的工,吃的差睡得少,就是像我這樣的人,分配到陳六手下,他也隻是讓我洗甲板!若是稍逆上峰的意思,拳打腳踢鞭打棍打還是輕的,有兩個兄弟隻因犯了些打碎盤碗之類的小事就被砍了手腳!甚至有一個兄弟隻因說錯了一句話,就被陳四當場丟到海裏活活淹死!這等命在旦夕的日子,叫人怎麼挨?若不是念著老舶主的教誨不可輕生,有好幾次我也真想一頭跳進海裏去算了!”
吳平哼了一聲道:“你們的人也不少吧?就沒想過造反和逃走麼?”
“造反不敢,逃走的想法卻是有的!”於不辭道:“陳五雖然將我們都打散了,但我們這些人衝鋒陷陣不行,幹些機巧的活兒卻還有些本事。兩個月下來,我們便都用上各種手段聯絡上了,大家也想著逃走。隻是石壇寨孤懸海外,沒船走不了,陳四的規矩又嚴厲,沒他手令,任何船隻也出不了港口,要是出了港口之後,那時大家又分別在各船頭領的統轄之下,沒法動手了。”
東門慶點了點頭道:“聽起來,這陳四駕馭下手也還有幾招板斧。”
於不辭忽然噗的給東門慶跪下來,嚇得東門慶趕緊又扶住他道:“不辭,你怎麼行這麼大的禮!”於不辭道:“王公子,哦,不,舶主,我這個禮,不是給自己行的,是代還困在石壇寨的兄弟們行的!眼下也就隻有你,才能救得了廣昌平的兄弟了!求求你救救他們!”
東門慶道:“不辭你太抬舉我了。”
於不辭叫道:“這怎麼是抬舉!當日你在廣昌平時所做的幾件事情已讓我們滿船的人都極為佩服!而你離開廣昌平時隻有一條小船,如今再見你已是一艘大福船的舶主,手下又多了這麼多的能人,連石壇寨的船隊也被你舉手之間便打得星散覆滅,由此可見你的神通廣大!舶主!雖然老舶主遇害那天晚上我們有些兄弟對你有所冒犯,但那也是受到張益興、張益盛蒙蔽的緣故!如今張益興兄弟撕破了偽裝,我們廣昌平所有人便都看清的他的嘴臉,對當日誤會了舶主你也是深感後悔!如今我們不望別的,隻望能從那個隨時可能送命的煉獄裏逃出生天,若舶主能看在老舶主份上救我們一救,那你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了!以後水裏火裏,任聽使喚!”
楊致忠也出列要跪,人被東門慶扶住了,言語卻沒停滯:“舶主,那石壇寨裏,也有我的許多子弟!我這條老命本來就是舶主你給的了,不好意思再拿出來說,但還是厚著臉皮請舶主看在月娥份上,想想辦法,把這些子弟救出來!”
於不辭聽了心頭一動:“月娥?”
楊致忠道:“舶主已經和月娥成親了。”
於不辭大喜,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沒再說什麼,但那滿臉的熱切已經說明了一切!
東門慶也知道他們把張昌毅和月娥抬了出來,自己要不答應也難,看看吳平,問他:“若要救人,你看有幾成勝算?”
吳平便問於不辭石壇寨兵力幾何,戰船幾許,如何布局,近來有何調動等等,於不辭將自己所知的盡數告知,吳平一邊聽一邊搖頭。
於不辭辨顏察色,知他犯難,忙說個好消息道:“最近陳五帶領艦隊去杭州灣辦事,興師動眾的,把崔光南張益興張益盛都帶去了,我雖也不知道他要去辦什麼事,但總得個把月才能回來,所以眼下寨主裏的力量已經削弱了許多。”
吳平又問他陳五帶走了多少大船,眼下石壇寨的港灣裏還有幾條大船,聽明白之後對東門慶道:“你要仗義救人,我不會不撐你,但你要問我有幾成勝算,我跟你說,半成也沒有!”
東門慶皺眉道:“半成也沒有?”
吳平道:“這麼說吧,你假設現在許朝光的船隊還沒返回下寨,而我們就靠著這慶華祥要到許棟的寨裏救人,你覺得有幾分勝算?”
東門慶一聽倒抽了一口冷氣,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