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臘月,總算到了頭,年二十七時青丘罷去了朝議,百官各自歸鄉,連後土亦回到不周山與共工團聚去了。
簡狄休養了幾日,這時便開始過目年三十大宴的事了,燕卓反倒是結了公務,一日到晚都閑得很,陪著少昊讀書或者自己畫幾幅畫作打發時間。
她忍了半日,見他遊手好閑的樣子,還對她的忙碌露出落井下石的笑,簡直忍無可忍,對司禮酈筠與掌事女官幽婉道:“我身子還沒大好,這些事情你們自己裁決,不能做定奪的,隻管去問燕卓,他做起來比我得心應手一些。……嗯,你們往後都直接向他稟報罷,就說是我說的。”
帝俊對夫人的一往情深,青丘上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簡狄懶得管事,一甩手丟給燕卓,他也不會多說什麼。因而兩人領了命便下去了,簡狄自己出門往太白殿去看熱鬧。
燕卓正在太白殿,簡狄腳下快,先了酈筠一步到,瞧見父子兩個在討論兵法,也不去打攪,尋了個地方坐下。
“阿殷,你怎麼得空來了?”
出聲之人很是無辜,狹長的眸子裏含著春風笑意,她微微一怔,然後挑眉道:“我自然是忙得很,不知拜誰所賜。”
少昊這時放下書來,對著簡狄笑,“娘親。”
“乖,看書去。”燕卓拍拍他的腦袋,轉過身來,一臉了然,“原是如此,我都勞碌了好些年了,阿殷你卻連個年關都不肯讓我輕鬆地過麼?”
被他看出端倪也沒什麼,他總不會教她在酈筠失了麵子罷。
不一會兒,外麵通傳的人進來了,“君上,司禮求見。”
“讓她去正廳候著,本君這便過去。”話罷燕卓起身整了整衣服,對簡狄笑道,“你便是來瞧我倒楣的?當真是遇人不淑。”
“娘,什麼是遇人不淑?”
簡狄看著少昊天真的臉,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就是你跑去後土的閬玉閣,卻發現她不是那樣討你歡喜,反倒要你吃許許多多的茄子,教你一日到晚背書。”
聽聞到茄子,少昊太子抖了抖,勉力維持著笑容,點頭道:“那麼……娘,你對父君做了什麼?”
簡狄這下連皮笑都略去了,冷道:“你可別瞎說,明明是你父君自己要偷閑,將他的事一股腦堆給我來做,如今我不過物歸原主罷了。”
少昊受教了,拿起竹簡不再說話了。
不一會兒燕卓又回來了,簡狄起身為他脫去外衣,歪頭笑道:“怎地,又拿什麼麻煩事情過來了?”
“既是你的事,又怎叫麻煩?”
簡狄原以為少說他也會揶揄自己兩句,想不到他會這樣說,一時沒有接話,兩人之間靜了靜,她才開口,“這是帝俊二十二年的新年了,想不到這樣快。”
她是說,自她決意求死辭世後,已經過了這許多年,話裏沉靜的憐惜之意那樣顯然,還含著痛意與悔意,在舌尖散發著苦澀。
燕卓低頭看了她一眼,對她道:“過來,我們去外麵走一走。”
兩人剛剛跨出房門,她就被按到了牆上,他準確地攫住了她的唇瓣,重重擠壓,溫熱的舌靈巧而帶著侵略的力量,與她的糾纏在一起,教她幾乎無法呼吸。
待他放開她,簡狄立時便大口喘著氣,不忘朝他瞪去一眼。
“阿殷……”他的聲音帶著火熱潮濕的味道,然而並不像往常親近時那般輕佻,“過去了,便不要再想了。”
他這話說得沒錯,然而,那過去分明就擺在那兒,擺在她與他的眼底,心底,教她如何忘記?她要忘記自己是如何誤解他,傷害他的麼?
她的眼神從霧蒙蒙轉向濕冷的哀傷,抿著唇還泛著瀲灩的顏色,卻透出一股屬於她的倔強。
燕卓長歎一聲,將她摟入懷中。
“我們都是要向前看的,拘泥過去的事,還有什麼好處呢?若你還拘泥,那你還要怪我不聲不響,將你東海的權都架空麼?”
他直接便把過去她責怪他的事說出來,也沒有半分尷尬與猶豫。簡狄原本就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功過分得很清楚,這時便道:“我並非因你對我的好而不再怪你,然而我隻是覺得過錯不是都不可原諒。”
“我的意思你還未明白,不是因功過相抵才不再計較,而是因這些錯不能成為我們走向將來的絆腳石。阿殷,你也知道,人皆有過,隻是非大罪不入牢獄,非大過不受軍法,若教這些錯左右你的生活,難道不覺可惜麼?”
簡狄懂了他的意思,這本也是原諒的初衷。所謂原諒,不過是教無傷大雅的過錯,成為過去,不讓它在心頭盤旋,或者在心上繼續做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