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82年前後
一
時間是從1982年開始的。時間必須從1982年開始。
也就是說,不管是有意無意,抑或是上天的安排,我在1982年開始,邁出了教育人生的第一步。雖然,在當時,我根本不知道前方有如意教育在等著我的到來。
每一個上過大學的人,都有一個時間開始的時候。有的從1978年開始,有的從1982年開始,有的從1985年開始。
每一個上過大學的人,都有一個時間結束的時候。有的在1982年結束,有的在1986年結束……
當然,結束也是開始。
對我來說,1982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是生命中至為重要的年份。甚至可以說,沒有哪一個年份有這麼重要。雖然我們中的一些作家譬如莫言、閻連科等人認為,他們慶幸沒有上大學。但這應該不妨礙我們這些庸人將考上大學當作自己最重要的人生際遇。
然而,奇怪的是,在《我抓住了兩個世界》這本書裏,我收進了《一份簡曆,或者生命中幾個重要的年頭》卻沒有收進1982年。似乎這種有意無意的空缺與懸置是為了讓我在今天能夠把它補記於此。
你看到了沒有,我從“1964年:出生的那一年,我覺得對我沒有多少意義”這一條,一下子跳到了1986年這一條。中間恰恰空出了1982年。
1964年:出生的那一年,我覺得對我沒有多少意義。
我同樣相信,一切偉大的人,在他出生的那一年,也絕沒有任何成為偉人的跡象。如果硬要賦予它以意義,我覺得隻是一種自然的意義,也就是某個人在某一年來到了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就是在這一年,我的母親生下了我。在家中,我排行第四。全家人對我的到來平平靜靜,寵辱不驚。所以,我就被母親叫成了這樣的名字。
不要企圖論證這個靠近特殊時期的年頭有多少政治意義,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不要企圖將世界拉得靠近我們自己,世界對我們來說,永遠是在遠處,在別處;在玻璃窗外,看得見,卻摸不著。
1986年:大學畢業,選擇成為家鄉一名鄉村教師。
其實,我沒有那麼高尚,那一年為分配的事,一籌莫展。沒有任何背景,也沒有任何經濟實力。如果有,我會像我的很多同窗一樣,為努力不做教師而奔走,更不要說是做鄉村教師了。這完全是一種被動與不由自主。而讓我歎服的是,我的同窗,他們的努力竟然可以成功,將自己從師範係統裏成功地放逐出去而讓我們羨慕不已。
因此,我不得不認為,教育命運其實一如人的命運,有時候,自己是無法為自己做主的。如何發展,向什麼方向發展,絕不是自己說了算。
一個教師被動的教育命運,正如一個自然人的命運一樣。
你這就明白了,我的時間是從1982年秋天開始的。我這個平庸的人開始得輝煌燦爛,也開始得糊裏糊塗。因為,似乎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太相信一個人的努力會有什麼效果。一切,都得聽從命運的安排。
考取大學,我覺得也是一種命運的安排。
很多年後,仍然有人問起我是怎麼考上大學的,我仍然一邊覺得輝煌燦爛,一邊覺得稀裏糊塗。我怎麼就上了大學了?我怎麼就考上了大學了?完全是一筆糊塗賬。
但時間不糊塗。你什麼時候見過時間糊塗的呢?時間是個精明的家夥,一點一滴,一分一秒,給你計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譬如,1982年之前,我是一個倒黴蛋,但1982年之後,我一下子變成人人羨慕的人了,誰也不認為我是倒黴蛋了,都認為我非常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