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埋怨母親,說以後回來我自己弄。她在那邊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要到工作單位去住了,我想給你幫忙也幫不上啊。
又說到這敏感的問題了,我不敢作聲,隔著簾子,把脫下的衣服甩過去。
一塊陳舊的被麵,把樓下的小屋隔成了兩個空間。一張單人床,床邊上一張方凳子,上麵擱著個看不清顏色的木頭箱子,這就是母親的臥室,現在卻是我的洗澡間。盡管外麵是生我養我的親生母親,可是我赤身裸體在裏麵洗澡,總覺得布簾子像透明似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馬馬虎虎地擦洗了幾下,就匆匆穿好衣服出來。
生存的窘迫,就在這方寸之間捉襟見肘。
倒了洗澡水,再到前麵吃飯,桌子上給我涼著稀飯,一碟子鹵黃豆,一碟子醃菜花,這是母親經常的菜肴,我回家吃飯,她盡力給我改善夥食,早晚也隻能如此將就。
她已經把衣服洗好了,就掛在屋子裏,白襯衣是重點,這是明天出門的禮服,必須要洗好晾幹。掛在天花板下,與我的飯桌相差咫尺。我的褲頭,長褲幾乎就懸掛在蜂窩煤爐的上方。母親的內衣褲都在她那裏麵掛著。
她站到我身後,拿把大蒲扇扇啊扇的,看起來是自己扇,其實是為我消暑。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好多天,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倪達,還沒找到事嗎?
幾個月的奔波,天天經受的冷眼,早已磨損了我的全部銳氣。最使人不堪的是,這天在中介所遇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像買牲口一樣打量著我,說她那裏待遇高,工作輕鬆,就是需要放下身子,問我是否願意去。
我問她什麼單位。她說是洗浴中心,也就是給人搓背捏腳什麼的。既然不是技術活,卻真是一件低檔事,隻試用三天就能上崗,保底工資就是兩千,還可以跟效益提成。
兩千?那是母親加工一萬件汗衫的工資,更不用說兩萬元了。
隻要不舔別人屁股溝子,搓背捏腳算什麼?我砰然心動,硬著頭皮跟她進了一條深深的巷子。心裏已經有些不安,進門後發現外麵很樸素的樓房,裏麵裝修得富麗堂皇,更覺得詫異。
她把我帶到一間雖然不大,但稱得上豪華的小屋子裏,對我說,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就是老板,我頓時有進入龍潭虎穴的感覺,渾身都冒冷汗。
胖子懶洋洋地坐起來,問我多大了。
23歲。我如實說。
什麼文化?
馬上大學畢業了。
身份證帶了嗎?胖子一邊說著,眼睛還往電視屏幕上瞅,我也情不自禁地扭過頭去。畫麵上,六條光溜溜的腿糾纏在一起,是人腿,而且有男人的腿也有女人的腿,我全身汗毛都立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