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麵上掠過淡淡的默然。忽然想起那日在觀柳渡,於萬千綠絲絛間匆匆隱去的一抹身影。與那人相和的一支小調似乎又在耳旁嫋嫋娜娜地升起,心裏竟是一陣遺憾:為什麼連這支曲子的名字也不知道?
“九哥?九哥!”
皇帝恍然驚醒,見晉國長公主正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掩飾地一笑道:“也有一個吧?”想想,卻道,“有一位新晉的禦女,是今年初入宮的良家子,叫周碧君,笛音深得我意。”
晉國長公主頓時喜道:“是麼?怎不叫她來?我們也好一飽耳福。”
皇帝笑著,並沒有答應。慶王也隻笑著淺飲一盞。
還是秦國長公主道:“你在舅姑麵前也似這般,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宮裏難道就隻有一個周禦女麼?”
晉國長公主這才想起還有三妃。都不來也就罷了。若單單宣一個禦女,還叫三妃的臉麵往哪裏擱。不由得微微地低了頭。
獨孤永寧笑道:“雖是嫁了人,小晉國還是一團孩子氣。這不是壞事,倒是極難得的。”
獨孤元嘉也笑道:“日子還長著呢,總有讓你一飽耳福的時候。”
晉國長公主瞧瞧慶王,又瞧瞧皇帝:“九哥,你有三宮粉黛,天底下的人都以為你享盡溫柔。可又有誰知道,就是想在自家人麵前聽一支曲子,也不能如意。”
皇帝不覺一靜。
這一回秦國長公主也沒有說什麼。
晉國長公主歎了一口氣,倒有幾分欣羨地對慶王道:“依我說,還是皇叔與叔母最好。每日裏安安心心,朝夕相對,間或攜手出遊,賞些人間美景。這才是夫妻相伴、伉儷情深。”
提起慶王妃,慶王俊秀清瘦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淺笑。
宗室子女都由皇帝指婚。丈夫和妻子雖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但能真正遇上自己喜歡的,也不好強求。
能娶到慶王妃,慶王真心覺得是一件極幸運的事。
連皇帝也點頭道:“嗯,皇叔同慶王妃,真真羨煞旁人。”臉上雖還留著一抹淺笑,然而言語中卻滲出一種淡寞來。
小小的家宴上話也說得暢快,酒便也喝得暢快。馬福雖隻是備的葡萄酒,但數杯下肚,便也都帶起醉意來。兩位長公主酒量都差。秦國長公主還知道節製,最是晉國長公主已兩頰通紅,還要宮人斟酒。虧得秦國長公主擋下。慶王因身子素來不好,喝了一杯便停住了,隻笑盈盈地看著他們喝。倒是皇帝自己喝得最多,一杯接一杯,後來還叫人換上一隻夜光杯,將火燭又撤去一半。
但見薄薄的夜光杯中盛滿了琥珀色的液體,暗淡夜色裏,發出朦朧的柔白光芒,好像天上的月光流到了杯子上一樣。
眾人瞧得甚為美觀,越發助起皇帝的酒興。
可惜夜色漸深,再好的家宴也有盡時。
秦國長公主帶著一雙兒女,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