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後來,等到他終於可以出穀的時候,父親早已被定罪為叛將,葉家已然滿門抄斬,消息傳到關外,西夏官員彈冠相慶,而他自己卻跪在父親離去的地方,久久說不出話來。
都死了……
後來就很明顯的,他慢慢在劉叔身邊長大,一邊練習葉氏武學,一邊學習劉叔所教授的武功,學武,自然是為了報仇。
隻是,當時的監軍由於推卸責任,其後被認為刺史,或許是害怕有人尋仇,刺史府中守衛森嚴,這也直接導致其後他的報仇失敗,劉叔為了救他而身亡刺史府。
死之前,劉叔要他對著他的屍體發誓,永遠不得再去報仇,一定要好好活著。他雖痛,卻還是答應了劉叔的要求。
或許的蒼天有眼,他安葬劉叔沒多久,便得知葉家之案被重審,還了父親一個清白,然而,這一切對他而言,又還有什麼意義了?葉家,隻剩他一個人了。
回穀之後,他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個月,直到李嬸忽然得病,他出外尋醫買藥,撿回了無憂穀的第一個孩子……
“人太多,穀裏的糧食那時還沒長起來,”葉守亨喝了口酒,慢慢說道:“那麼多孩子,還有老人,他們都要吃,他們都要活下來,沒辦法,我就隻好出去偷了,”說著,葉守亨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我死後,見到我老爹,他會不會怪我壞了葉家的名聲。”
風逐浪一直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隻好大口大口地喝著酒。
一旁的錦盒早已被打開,裏麵赫然放著的就是葉將軍征戰沙場、建功殺敵的兵器——雙鐧。在如此靜謐的黑夜,如同染血的戰士般,默默地注視著身邊的兩人。
“咕咚……”卻是葉守亨撐不住酒量,終於醉了過去。而原本抱在懷裏的酒壇也骨碌碌地滑到了一邊。
風逐浪一動不動地看著腳下慢慢散去的人群,不遠處,燭光也亮了起來,老人和婦女都回了家,隻有三三兩兩的孩子已經興致不減的圍著快燼的火堆兀自追趕嬉鬧。
“咕噥。”最後一口,風逐浪一把扔掉手中的空壇,唰一下拿起放在一邊的錦盒,不再看任何人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千麵郎君。”
仿佛是回應他的話般,已經醉死過去的葉守亨忽然翻身,嘴裏咕咕噥噥地“嗯”了一聲。
轉過身,風逐浪抬頭看著頭頂溫潤柔和的月亮,如釋重負般笑了起來。
……
“講完了?”青衣淡淡地看了一眼依舊沉湎在回憶中的某人,不鹹不淡地問道。
“恩。”風逐浪搖搖頭,右手輕輕按到掛在腰側的錦盒。
“講完了還不滾!”忽然,青衣站起身來大聲嗬斥道。
風逐浪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麵色不善的女人。
“不是吧?又趕人?你這是過河拆橋懂不懂?你……”風逐浪還在垂死掙紮地辯駁道。
青衣已然抄起桌上的杯碗盤筷,沒頭沒腦地朝他扔了過去。很有經驗的,風逐浪變躲邊閃,貓著腰迅速退出已經一片狼藉的廳堂,牽起馬鵬的黑雲就跑了開去。
……
噠噠的馬蹄漸漸遠去,慢慢地,便消失在耳邊。青衣站在半闔的大門旁,抬起頭來,看著清冷的天空,慢慢滲出微薄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