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王府內,一男子穿梭於亭台樓閣之間,步履輕盈,低頭前行。
他不經意抬頭間,隻見黑亮垂直的發,斜飛英挺的眉,削薄輕抿的唇,和一雙令人過目難忘、宛若獵鷹的黑眸。
最特別的是,他嘴角兩邊有一對疤痕,對稱上揚。
旁人看,正如同嘴角開到了麵頰之上。這兩道疤痕勾起一副血腥笑臉,使他時刻看起來都似笑非笑。
可正因這微笑是用血與疤鑄成,所以也令人毛骨悚然、不敢親近。
至榮義郡主寢宮前,男子跪於青階之上,等待召見。
一盞茶的功夫,侍女緩緩推開四大扇萬字錦格雕花木門,男子見榮義郡主才起梳妝,身後安慶宗麵向裏,也恍惚才醒。
安慶宗著一件象牙白帛綾半臂,榮義郡主身上是煙雨色軟紗羅衫裙。這對璧人一坐一立,皆明眸皓齒、顏色非凡,確是比那畫中之人還要精致風流。
男子忙低下頭。半晌,他默默抬起手,撫過自己嘴角暗紅的疤痕,雙眼一時如蒙上一層雲霧,渾濁浩渺,分不出悲喜。
榮義郡主給雙唇上胭脂,又將餘下的塗抹在手心,輕拍於兩頰上,轉身披一件雀裘滿襟暖襖,才緩緩抬眼,打量起跪在門外的男子。
“魏少俠昨晚可安寢?”榮義郡主道:“住得還習慣嗎?”
男子並不抬頭道:“多謝郡主關心,奴才一夜安睡,如獲新生。”
榮義郡主道:“以後便要在這長久住下,你隻把賀王府當成家裏便是。底下人若有不合心意的,隨時回了我,我另找人伺候你。”
男子道:“一切皆好,勞煩郡主費心。”
“抬起頭來。”榮義郡主居高臨下道:“讓我和少主看看你這副新麵孔。”
“是。”男子緩緩抬頭,可目光始終低垂著。
榮義郡主輕輕歎了口氣道:“可惜了。這易容,終究還是毀了你的臉。兩條血道子,看著也觸目驚心。”
“不妨。”男子語氣中毫無波瀾道:“此乃小節,不拘的。奴才是要幫郡主和少主成大事的。”
安慶宗從後踱步來,手中一副煞白麵具,擲到男子麵前道:“既麵目醜陋,便戴上它吧,否則反倒引人注目。”
男子雙手微微顫抖,撿起那副麵具,匍匐於地上磕頭道:“奴才謝少主賞賜。”
煞白麵具貼到血腥嘴角的那刻,笑意也生出了幾分猙獰。不過很快便被冰冷麵具遮過,再不露痕跡。
榮義郡主道:“既要換個人,易了容貌,名字便也不好沿用之前的。我隻賜你‘蕭歡’一名。以後這世間,再沒有燕南派的魏筠,隻有賀王府的術士蕭歡。可好啊?”
男子埋頭朗聲道:“奴才蕭歡,謝郡主賜名。”
“既叫你來,不為別的。”榮義郡主端坐於塌上,眉宇眼角生出幾分英氣來,沉吟道:“便是想領你來認認我們的人。”
“郡主是指……?”
“我先神教教眾。”
蕭歡仰起頭,麵具並沒能擋住他的訝異之色。
榮義郡主挑眉道:“你之前混跡江湖,怕是對我先神教有所耳聞吧。”
“自然……”蕭歡聲音狠狠抖了一下,道:“先神教鼎鼎大名,江湖誰人不知?隻是其神龍見首不見尾,一直以來,江湖無人知其行蹤,奴才沒料到今日竟有這個榮幸。”
榮義郡主輕蔑道:“江湖皆語,燕南派第一名門正派,先神教第一邪門魔教。可所謂名門邪門,正派魔教,不過是那些庸人管中窺豹。世間萬事,從來亦邪亦正,正如曾經燕南派掌門魏少俠,如今不也投至我先神教名下嗎?”
蕭歡低聲道:“郡主英明。”
“你且隨我來。”榮義郡主又轉頭吩咐一旁侍女道:“好生看著,不許任何人此時進府。”
那侍女一改往日柔弱端莊,隻抱拳清脆回道:“謹遵教主吩咐。”
蕭歡隨榮義郡主和安慶宗穿過廊橋台榭,來至一池碧水前。榮義郡主信步上前,纖纖玉手輕輕一揮,那一池湖水竟化作兩股巨浪排開,立於空中。隻見池中央露出一塊幹涸之地,似一塊小山丘,而那小山丘上,嵌著一扇青銅厚門。
蕭歡自是目瞪口呆,不料賀王府還有如此機關。也不敢廢話,隻隨榮義郡主疾步進了這湖底的地府中。
才入地府,見裏麵氣勢恢宏,長寬至少各千丈,深也足有五六層樓,赫然是個練兵場。刀劍斧鞭、兵器陳設,一應俱全。